【孙益俭】枕头参谋小传之双赌气

双赌气     文/孙益俭

下了火车出了站,往日好爱热闹,此刻却无心去遛达县城街道的黑虎,怀里揣着5000多块钱,斜刺里抄了近道,踏上了回家的路。黑虎家住在一个土塬上,一条公路从塬上通过,钻进了秦岭山,还没有通过公共汽车,人们上下塬到县城除了坐便车,自行车就是主要的交通工具,不会骑车的人全靠步行了,走的是比较陡峭的羊肠小道。顺公路走,从县城到黑虎的村子约15里的路程,黑虎一路紧赶慢跑,汗水湿透了衣衫,终于远远的看见了自己的村子。

是的,黑虎真的看见了自己的村子了。而且越来越看得清晰了。啊!他看见了那片竹林,竹林的后边就是自家的庄院。拐了一个弯,完全看清了自己的家,那高高的门楼,那黑黑的门……,马上就要回家了,就要见到梦里不知见了多少回的妻子慧玉了,就要见到那才上幼儿班的儿子小虎了,不知怎的,黑虎的步子却沉重起来,浑身上下有些不自然了。心慌意乱的,“怕”字似乎悄悄的出现在了他的心头。虽然有怀里揣着的那一沓钞票给他壮胆,然而越是离家越近,那“怕”劲就越明显……

终于到了家门口。黑大门半开半掩。突然间,院里一阵响动,接着就是一阵猪叫声,不是一两个,而是好多个呢!黑虎心里一动,家里原来养过猪,最多也就是两头啊?在门口停了一会,黑虎稳了稳自己紧张的情绪,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抿了一下嘴唇,咳嗽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

“谁呀?”黑虎的身子猛然颤了一下,这声音多么熟悉,多么亲切,多么让人魂牵梦绕啊!他有些怯生生的鼓了一下勇气答道:

“我呀!”跟着就进了大门。

慧玉正提着一桶猪食,猛抬头,看见从门外进来了一个穿戴不整,满脸胡子拉碴的人,先是一楞,既而细瞅,却是黑虎,那胸口不知突然的好象塞进了个东西,猪食桶“通”地一声掉在了地上。黑虎嬉笑着慌忙上前说:

“慧玉,是我回来了。”慧玉只是昏楞了一下很快就清醒了,看着黑虎的样儿,脸上来了怒气,哼笑了一下说:

“你是那达人嘛?把门怕是走错了。”说着,双手捂住委屈的面目,一阵小跑进了上屋,把门重重地关了个严实。

这一切发生在几分钟内。黑虎浑身瘫了似的一下子没了劲,不知该咋办好。挪着沉重的脚步,来到上屋门口,坐在了木墩子上,双手抱住头,那头脑里此刻正烦乱如麻。一会儿,屋里头传出了慧玉委屈的哭声,黑虎一震,脑子清醒了。是啊,这10个多月来也真的把慧玉委屈了……。又一想,一丝怨气升起:“你委屈,难道我就高兴吗?”

……黑虎开初是赌气出走的。起因就是小俩口顶嘴,慧玉的一句话“看人家三强多能行,你就光知道窝在家里守老婆,侍弄外几亩责任田,图个有饭吃,咋有钱花呢?”原来,这黑虎从小死了爹妈,靠兄嫂养大成人。精灵厚憨,吃苦能干,嫂子把她娘家表妹慧玉说给弟弟成婚安家后,兄弟俩就分开另过。慧玉是个勤劳朴实,干练利落的好姑娘,婚后小两口恩恩爱爱,勤勤恳恳,日子过的挺和的。两年后,随着一个胖小子的来临,给这个和谐的家里增添了乐趣,有了生机。黑虎是个甘于现状,缺少大志的人,觉得这就可以了,没有了再进取的决心。这几年赶上有些机灵人,抓住惠民政策的机遇,下沿海,跑生意,挣了钱,发了财,一下子阔了起来。他们木房变楼房家具很时尚,身上穿的天天换花样。日子过的一年比一年强。慧玉看着,眼红心急,黑虎却疲疲踏踏。这样小俩口一闲下来,咀头子上就有了摩擦,终于有一天在叮咀时,慧玉就说了那句话。

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黑虎的心。他这个人有事闷在心里,表面上不显山露水。听了慧玉的话,心中就暗下决心,想着寻找机会找个事干出个样儿,让你慧玉看看,咱黑虎也不是窝囊人。只要有心,就有机会,在一个月亮时明时暗的晚上,他和村上的三强约好从家里悄悄出走,一路厮跟着,去了南方。

黑虎走的时候,慧玉去了娘家。两天后回家时,慧玉见门上着锁,不知黑虎弄啥去了。开门进家见屋里没什么变化,只是立柜的门半掩,床上放着黑虎的脏衣服。到大嫂家问时说这两天没见黑虎的面,不知做啥去了。慧玉心里有点发慌。回家把黑虎和她儿子的几件脏衣服抱在院内井旁,打上水洗时,在黑虎退下来的一件衬衫口袋里发现了一张叠得齐整的信纸,慧玉觉得奇怪,忙打开时,方知这信纸上写的原来是给她的信,忙看了起来:

慧玉;我知道你是要洗衣服的,才把信装在这里。可能当你看到信时,我已经远走高飞几天时间了。你不要怨恨我,我相信我不是个光守住老婆没出息的人,我一定要弄出个名堂站在你的面前,你要保重好自己,管好咱儿子。

黑虎急笔。

信的后边没写时间。

“好你个没良心的,”看罢信,慧玉气得脸色大变,不由得骂了一声,竟一下子委屈得哭了起来。一边玩耍的儿子小虎见妈妈突然哭起来,吓得也跟着哭了。慧玉心痛的把儿子抱在怀里,看着妈妈悲声大放,小虎哭愣了一会儿,忽然从妈妈怀里挣脱了出去,叫来了他大妈,也就是黑虎的嫂子,慧玉的表姐。表姐惊问慧玉出了啥事,慧玉把信递给了表姐,越发哭得伤心了说:“大姐,你说这没良心的,把这一摊子丢给我,尻子一拧走了,叫我咋办呀!”

黑虎嫂子看了信后也很生气。可是人已走了,生气有啥办法,就给妹子说了些宽心话,慧玉也就不哭了。嫂子说:“妹子,你放心,黑虎是我一手管大的,人品秉性我知道,出去不会胡来的。说不定还会给你抱个金娃回来呢!”慧玉说:

“谁稀罕他个金娃娃哩,只要不是要饭吃回来,就给先人脸上争了光!”姐妹俩说了一阵话,看慧玉心里平静了些,嫂子就走了。

慧玉心里怨恨黑虎,也怨恨着自己。是呀,你不说那句赌气的话。黑虎说不定也不会赌气出走的。隔了些日子,心平气和了,也来了心思,觉得他赌气出走要干个名堂,我在屋里也要干出个样样来,让你娃回来也吃上一惊;慧玉也是个心劲大的人,思谋了几天,叫来了会瓦工的娘家哥,商量着在她家院子靠东墙建了一溜五个猪圈,拿上家里的储蓄,一次就买回了十个猪娃,决心走养猪致富的路了。她虚心好学,吃得苦,耐得劳,把一个女人家的潜能发挥得淋漓尽致,既要务弄好责任田的庄稼,又要管好孩子,还要养好五个圈里的生猪,这之间出的力受的苦就可想而知了。功夫不负有心人,黑虎离家出走的十个多月里,慧玉把事真的干成了。责任田的庄稼没误,养猪业有了收获。头拨早就出了槽,二拨也到了半茬,除过本钱,赚了二千多元,再有一个多月这一拨就要出槽了……

……黑虎在木墩上上坐了一会,抬起头来,这才看到了院内的变化,确实使他吃了一惊。看着那一溜五个猪圈,看着那圈内肥头大耳,哼哼叫着的猪儿,他似乎不信这就是他家的。可又一想,不是他家又是谁家的呢?他提起了丢在地上的的猪食桶把食倒在槽里,他脑海里起了波澜,双眼模糊又忽清醒,好像看到了慧玉风里雨里忙碌的情景,看到了慧玉因劳累疲惫的身躯,甚至看到了慧玉昏倒在猪圈旁……

是情爱是感激,情爱和感激交织在了一起。黑虎重新来到了上屋门口,打了一下门,肺腑的语言冲口而出:

“慧玉,你开门吧,我给你赔罪,我不该赌气出走,叫你在家受了这么大的苦累,不出去咱也能发家致富的。”屋内的哭声停息了,却传出了慧玉的气话:

“你有个啥罪里,我不用你守着。你出去了,咋会想着还要回来?你不是个文盲,你咋不先写个信通知我一声,让我在门外买一挂鞭炮欢迎你?”听着慧玉这些气话怪话,黑虎心里明白,也怪自己,十个多月没给慧玉写一封信:

“慧玉,不是我不写信,是我总想让你看看,你男人……”没待黑虎把话说完,屋内的话就传了出来:

“少说哪没意思的话,谁稀罕你写信哩,王宝钏在寒窑十八年没见男人一封信,不照样活得堂堂正正。”一听慧玉提到了王宝钏,黑虎心里一阵窃喜:

“我就知道我家里有王宝钏,才心安理得的在外面大干哩!”慧玉听见黑虎说这话,心中不知啥滋味,正要反话说出时,儿子小虎放学回来了,刚进大门就喊:

“妈吔,妈吔!”一听儿子的喊声,慧玉慌忙开了门,跑出去把儿子一把抱在怀里。小虎在妈妈的脸上亲了一口,忽然看见了站在门口一边的黑虎,扑扇着那圆圆的眼睛楞了,似乎不认识这眼前的爸爸了。黑虎看着儿子都长高了,心情激动,想起了什么似的忙从提包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玩具手枪,高兴的说:

“小虎,你看,爸爸给你买的啥?”看见了枪,小虎高了兴,这才认为站在面前的是妈妈和他天天念叨的爸爸,高兴的喊着:

“爸爸,爸,我要哩,我要枪!”黑虎把枪递到儿子的手上,在从慧玉怀里抱小虎时,顺势在慧玉略显瘦俏却又红扑扑的脸腮上亲了一口,慧玉没好气的回手在黑虎的脊背上狠狠的打了一拳……。

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孙益俭,临渭区丰原镇人,丰原供销社退休职工,临渭区作家协会会员,《汗滴化雨伴笔耕》特约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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