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爱情，也许永远是一片纯洁的天
班主任拿走了我的剪刀。
早自习，声音嘈杂，这样并没有规律和节奏的声音有时候会忽然一起停下。但是不到一分钟，就会有一缕不甚清楚的声音在一瞬间把这块空白弥补上。而这次我听到了那缕弥补空白的声音，是《涉江采芙蓉》中的句子。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彼时距高考不到一个月，我们的桌子上胡乱地堆放的瓶子，书本，自制的日历卡片和那些边缘泛起毛边的试卷。空气沉闷而压抑。
距下课十分钟，班主任笑容可鞠地进来，手里捧着一大束月季花。
空气里慢慢弥漫起花的味道，她把它们插在玻璃瓶子里，带有小刺的枝茎在清水里越发苍绿，粉红色的花瓣鲜嫩欲滴。还有那些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儿，都被摆放在讲台上，我们一抬头就可以看到。
下课了，我把头埋在了两臂之间。
英语课上沐梓神秘兮兮地对我们说，其实高考和平时的考试没有什么分别，只不过有两句话别人不会再和你说。我们一脸茫然，她慢悠悠的说到：“一句话是，嗨，考好考坏都一样。还有一句是，没事，还有下次呢。”听完她的分析，我们一起笑了好久。
那时候我们总是喜欢装成过来人的样子，开一些玩笑。而我们现在终于成为了过来人，却再也找不到那群人。
沐梓是标准的美人长相，但是却少有美人的自觉。她喜欢新鲜的东西，包括鲜花，包括爱情。
月季花快要枯萎的时候，沐梓接过我的剪刀，在每天午自习的时候偷着去花园里摘花。她穿着宽大的校服，像一个蝴蝶一样在花丛里穿梭，那些白色的，红色的花朵被她小心翼翼的折下，插在玻璃瓶里，倒满水。
每天教室里都会有新的花，然而不管什么花，一天之后都会枯萎掉。然而除了沐梓，没有人能够注意到这些花儿细微的变化。
她拿着枯萎的月季，笑着说“我就是这样的人，喜新厌旧。”她眉头一挑，眼神明亮，竟不像是我们这样的，泡在高三的老女人，而是一个刚刚上高一的中学生。
她拿着瓶子和我一起在池子边涮洗，我手里是一颗颗鲜红的樱桃。我拿过一颗放在她的嘴边，她作势要用嘴咬，我却缩了回来。
“你们俩现在怎么样，和我说我就给你。”我笑着说，把樱桃递到她的面前。
她手里拿着洗好的瓶子，淡淡的说:“还那样，他不爱说话，你知道的。”
我挽起她的手臂向回走，用手擦拭着脸上的汗，“这天可真热。”
“咱们高考的时候不要这么热才好。”
我们在楼道里，风终于凉爽一些。路过隔壁班的教室时，忽然听到里边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大中午的也不消停。”她拉着我去教室门口。
本以为是一对情侣在“互动”，但是里边却是一个男孩子，拿着一个盒子在女孩面前说着什么。
女孩子似乎流了眼泪。
“她就是一个圣母婊，天天装什么装。”沐梓站在门口，似乎她知道一些什么。
沐梓拿过来瓶子，冲着门口重重一摔。
“那我来帮帮他。”
教室里的声音戛然而止，过了一会，女生从教室里冲了出来。
我和沐梓淡然的站在旁边，看这接下来出现的男主角，他慌张的向我们打招呼。
“中午好”
“好”沐梓面无表情。
我们回到教室，还没有到要上课的时候，我凑在沐梓的身旁。
沐梓用手拨弄着瓶子里的月季花，她说，“我可以讲给你听”
我坐在她的面前，虔诚得像是一个教徒。
“这男生叫沐晨，女生叫钱微。男生有一个姐姐，他姐姐有一个男朋友叫宋铭。宋铭总是觉得男生的姐姐不搭理自己，觉得感情淡了，就去问钱微关于她的情况，钱微说她有新欢了，宋铭就和男生姐姐分手了，和钱微在一起了。”
沐梓的叙述干净利落，却不能让人明白。
“为什么钱微要和宋铭在一起？”
“因为钱”
“钱微怎么和沐晨解释”
“他和他姐姐一样没准都爱骗别人”
“教室里怎么回事”
“沐晨求钱微别走”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是沐晨他姐姐，那个坏女孩”
我听到这句话时，有些不确定，于是又问了一遍，听到相同的答案。
“怎么会这样”
“你相信我吗”沐梓苦笑。
“我当然相信”我把手放在她的手上，感觉到她手上的汗珠。
“你和宋铭，就这样算了么？”
她淡淡的说，“我哪里有过新欢，不过是那几日疏忽了他，要高考了，我没时间”
接着，她补充道:“这正好，我们的爱情，本来就不坚固。异地恋禁不起考验”
我安慰她，“你早知道这样，其实就应该早点放手，也不会这样痛苦。”
她笑道:“你还记得语文老师说过的话么？没有更好的，这个就是最好的，只能是这个了。有总比没有强吧”
我看着她手下的月季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已经不那么鲜艳了。
高考前几天，收拾教室，布置考场，我和沐梓费劲地把一个个大箱子抬回宿舍，她边走边抱怨道:“这文科班的男生比女生还柔弱，连个忙也帮不上。”
我笑着说:“你还好啦，你至少还有一个弟弟。”
沐梓停了一会，说到，“他和钱微分手了”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哦”了一声。
班里那些不常见阳光的东西，都被翻了出来。在沐梓的桌子里，她找出一封小小的信，信的上边写着宋铭两个字。
我在旁边看她打开，宋铭在信里写到，周沐梓，你看，我们喜欢的诗都一样。
淡蓝色的信笺纸上面是宋铭的字迹，“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沐梓读着，所思在远道。她的眼泪流了下来。
教室桌子上的月季花，依旧开的耀眼。这是沐梓最后一次为它们换水，高考的时候，它们被安置在办公室。
高考结束，在临走的时候，我提出要去看看那些花，沐梓说，不用了，我还是想看到它们最好的样子。
我们俩并排走向邮局，给宋铭回信。
沐梓小心翼翼的把信塞进邮筒。该解释的终于解释清楚，她长叹一口气。
她这样站在夕阳里，对我缓缓说道:“每一次我都希望月季花可以常开不败，所以只要它们有一点点枯萎，我就去换掉。而我们经历的一切是换不掉的，有些事枯萎了就是枯萎了，强求不了。”
她褪去校服，换上连衣裙，比那时候在花丛里折花的她更像是一只蝴蝶。风微微吹起她的裙角，西斜的日光忽然给世界镀上动人的光彩。
作者丨赵江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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