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高唐|孙殿英:二干河从孙庄村外流过(组诗)

鲁西诗人,以诗歌慰藉心灵

二干河从孙庄村外流过(组诗)

孙殿英

又一夏过了

风不知不觉就变凉了

重山深处的桃园

我长发随衣袂飘飘

跑远的风,沉淀于我的记忆

又一年,我的花渐渐成果

我的心

春在春风里,夏在夏风里

随风漫转

在绿围出的桃源

在宁和独享的惬意里

不变的是

我勤恳于作为小妖的修炼

我的心里,日和月

一点儿一点儿地累积着时间

听得秋天殷殷的脚声

想到季节的远阔

我淹没于沁心的拥有

来不及感叹

夏,那个有月亮的夜

月亮是裸着的,和我那么近

夜色是裸着的,拥我在怀

河与河坝是裸着的,独自穿行平原

河坝上所有的树都是裸着的

沐浴着七月的夜风

风是裸着的,轻缓舒畅在明净的夜里

我是裸着的,所有的肌肤都贴着风的和爽

平原是我的,月色是我的

所有的树影,所有的水光

整个世界都是我的

我在风中,在河坝上,在月下

在安静的夜里走着

夜有多大,月色有多美,气温多怡人

都是水

沐浴着我,沁浸着我

冲积平原:截面

会变的云游,不会变的星闪

坛坛罐罐盛着的日子,列于简朴的门边

静物的微光,透出夜的暗远

千万年过后,灯芯已干

灯也一定生了厚锈

只有陶,袖着历经的火

质朴依然

这里几处欢声,那里几处低语

也不过是

土层中薄薄的一个平面,截面上细微的一条线

只待心的碰触

时空的鲜活,即刻还原

此时,我蹲在枣树下

一个小院子,凭着夜的深静

鼓胀着时间的一个片段

眼下的我裹在季节的轮回里

正在远走

声音变弱,身形变小,颜色变浅

渐渐缩敛、消隐于一层薄土

作为一点内容

叠加,抬升,深厚着平原

风中的陶罐

生命里的水被火带走

生命里的火变成身体的坚硬

未成器,未被聚焦,未脱离泥土的卑贱

它安然于时间的角落

它生活的中央

不因身处的低,而翘首仰望

它切实地感受着,岁月留给它的印记

每一缕寒冷,都会彻透它的身体

每一滴雨,都弹拨着它的日子

沁润到它的心底

它淡化了饥渴,习惯了承受

此刻它浴于一阵风

借风,婉转悠扬

吹奏着自己的心事

它把满腹柔肠,倾向季节

倾向它脚下的大地

轻,聊

我们不说没边际的大

不说够不着的高

不说扛不动的重

我们不做什么卫道士

我们的双肩不担什么道义

我们只说轻松的话题

我们说到黑,天就黑了

连一颗星星都没有

漆黑的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我们说到白,天就亮了

跳过早晨彤彤的红

说到歌,我们就唱起来

说到舞,我们就开始扭动腰肢

说到爱,我们就感到人间的温暖

我们就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我们也说天下

我们的天下就是我们的喜乐

我们也说祖国

我们的祖国只是我们的生活

我们的声音很轻,我们的嗓门很细

我们的话题随心所欲

在嘴唇翕动中,我们的日子

一天天,缓缓过去

◎树眼

其实,它不是在看你

它是在看它自己

看它自己的心,看它

曾经伸出去的枝条

看吹过它、荡漾过它的风

看天上,摇它心旌、让它失神的云

最终,它把它们放开了

折断那些真切的存在

停止沉迷的向往

收起怦然的心动

留下漫心的惆怅,漫心的留恋

漫心的疼

刻骨的经历

化作一个虚无的岔路

所有的可能,都

停留在想象中

留下疤,一层层掩盖伤口

掩盖痛

直到,变成你看上去的

一只美丽的眼睛

思想的槐树

是什么触动了槐树

唤醒它深潜心底的香

槐树张大它所有的毛孔

静静尽情地释放自己

槐树沉在它的思绪里

槐香似水

似空气

在整个平原上弥漫

槐树任由思想无限扩延

任由自己消融在它的思想里

槐香度着平原上所有的事物

令整个季节

深陷于它的香气

◎锈在铁铃上封住一道门

铁铃把所有的铃声一一收回

还给它所悬挂的这棵古树

任由这树将它们化作叶子

一春一春地绿

一秋一秋地落

铁铃敛起它曾经的光

袖起它风火村庄的那个时代

铁铃缄住口

隐退于古树枝叶的深处

以最小化的状态

躲身村庄的视线之外

一个人的孙庄

孙庄很小

小得只是从我的前脚到我的后脚

孙庄很大

大得我走了几十年

也没有走出它的怀抱

夜深的此时

孙庄所有的灯都熄了

孙庄所有的人都睡了

只有我

乘着酒醉走在街上

走在这样的街上我不喝酒也是醉的

醉意朦胧中

我清楚地知道

多年来孙庄变中的不变

清楚地知道

我是孙庄的孩子

也是孙庄的主人

就像现在

我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地走着

独享着一个人的孙庄

我任意坐卧

我醉眼迷离

一棵树让我停下来

它止住我的脚

收起我的远方

唤醒我所有的感知

打开我的触觉、视觉、嗅觉

也打开它自己

生色,生暖,生香

它的树干任我拥抱

它的桠杈由我攀爬

它任由我

亲吻它的枝叶

吸取它花蕊里的芬芳

我清空了我的心

醉在它身旁

我的世界可以这么小

这么安静

风不举,尘不扬

◎那些枣儿都是甜的

那些枣儿都是甜的

那些不起眼的

那些卑微得没有言语的

那些滚落在草丛砖缝的

那些枣儿都是甜的

那些歪的枣儿裂的枣儿

带麻子的枣儿

被虫子噬咬过的枣儿

那些枣儿都是甜的

二干河从孙庄村外流过

河水穿过平原

继续流淌着

停不下的是我的手

掬起一捧水

摇晃着水底的沙

其间闪闪的光

如璀璨的星

耀显着我的富足

我拥有整条河里的金

我拥有整条河

我拥有整个平原

干干净净的平原

干干净净的河

干干净净的时光

都在我手里

都在我指缝间

缓缓,缓缓地流淌

一只蟋蟀的秋天

有月亮的时候推开月色

没月亮的时候推开时光

在平原深处

在玉米地深处

在秋深处

它推远身边的禾草

把它们变成尘世的边缘

圈出一己的天地

在一己的天地间

它鸣叫

忘情鸣叫

可劲儿鸣叫

没有谁可以打扰到它

周遭的安静

膨胀着一只蟋蟀的鸣叫

如此小的宇宙

无限延展着一只蟋蟀的感觉

无限延展着

一只蟋蟀的鸣叫

天上一个月亮,田野一个我

慢悠悠走在庄稼间

我只是在看

看庄稼挨着庄稼

承着月色把平原展开

我只是在感觉

草香和禾叶香渗透月影月光

也渗透我

渗透月影月光也渗透我的

还有草丛里秋虫的鸣声

还有夜的暗静,还有秋凉

庄稼高密时,庄稼淹没我

庄稼稀矮处

我看到空旷辽阔

夜很低,月色很低

秋很低,田野也很低

不为别的

都只是为了贴近我

◎春天

树,自内心掏出纯洁

风,从遥处吹漫和煦

这些,我都没有想

都没有注意

就像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眼里的清澈

像不知道自己体内

种芽正缓缓萌动,悄悄发力

我也没有意识到自己

时光在我手中,这么干净

季节在我身后,被忽视

也忽视了沐浴着的阳光

忽视了我身上

自然散发的美丽

貔貅

趁夜的深

貔貅从吊坠儿上跳下我的脖颈

在小屋里蹿跑

不发出任何声响

它停下来的时候

伏在我掌心

任我抚摸,把玩

它温顺,安静

发着油润的光,倾吐

替我接储了一天的杂乱

把一股脑的纷繁

还给夜无边的黑

仿佛是我,在四壁的遮掩里

放下人前的端正

清空自己

还原自己

作 者 简

孙殿英,1968年出生于山东省高唐县。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聊城市文联第四届签约作家,聊城市诗人协会会员。有诗歌作品发表于《北京文学》《北京晚报》《诗选刊》《绿风》诗刊《诗探索》《聊城文艺》等刊。另有诗作入选《2018诗歌年选》《2019中国年度诗歌》《2020中国年度诗歌》《北漂诗篇》《鲁西诗人—聊城市诗人协会25周年作品选》等选本。现居北京市顺义区,顺义作协会员。旮旯诗社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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