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品牌策划师：八

拜师之后，我最眼红的是师父那一手摸骨的本事，因为摸骨这门手艺已经近乎失传了，我不知道他是跟谁学得的。师父也从来不教我任何术法方面的东西。

师父说他不打电话叫我，我就别去找他。加上去看师父，我每年上山四五次，有时候我私自去找他时他都不在，只有那神殿里的香火存续。师父告诉我只要他愿意，即便是将这整座南山夷平都找不到他。

每次去寻他时，他都不与我谈经论道，只是如平常一般的聊天，聊外面的世界，聊现世的种种。

师父说话很慢很慢，慢到令人发指，可是我却很享受与他说话的过程。

我将梦阎王的事情告诉他后，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一个趔趄。

“该来的还是来了，我终究高估了自己。”师父好像在自言自语。

“师父，您在说什么？”我问道。

“没什么……唉。”师父无奈道。

“我两次梦到阎王，中间时隔两个月，而且内容息息相关，这不奇怪吗？”我问他。

“有何奇怪之说？不就是一梦而已，就算真的是阎王来了，又能如何？你怕阎王？”师父说得很不屑。

“那您说我是该怕还是不该怕？”其实我对这个梦没什么感觉，唯一的感觉可能就是奇怪。

“这该问问你自己。”师父指着我说。

我没懂他的意思，只是陷入了思考，可笑的是连我也不知道我在思考什么。

“你有没有觉得你有一块记忆是缺失的？”师父问。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让我想起来上学时候的事情，我总觉得很久很久以前我应该干过别的事，但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干了什么，我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手上沾过血，可我那时候才十几岁。往后的日子中我出现过很多次记忆断层的情况，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有是有，但是很模糊。”我回答道。

师父听罢，若有所思，他看着我的眼神也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师父，到底有什么不对？”我追问。

“你现在是什么职业？”师父反问道。

“品牌策划师，师父你能算尽天下事，怎么还不知道我职业？”我也不知道师父在想什么。

“品牌策划师……品牌策划师……这就对了……全都对上了。”师父又开始了自言自语。

“喂喂喂，师父，你面前还坐着一个大活人，可以不忽略你徒弟吗？”我故意喊道。

“小兔崽子，你这是找打。”语罢，师父拿起手杖就朝我扔来。

他自然不会真的打我，毕竟我是他唯一的徒弟。

“三才，你记着，很快你感觉到的那些丢失的记忆就都会回来了，到时候你千万不要害怕。”师父突然严肃了起来。

“莫名其妙……师父，你有这个功夫为什么不教给我一些术法？”我转开了话题。

“有道自有术，有术无道，天下大乱……”师父讲道。

“那您也没有教我任何道义。”我高声道。

“没有道义……那就没有道义吧，天下道藏都出自人手，道经之典均为他人咀嚼之物，你不是最讨厌他人咀嚼之物吗？”师父说。

“但也分情况，很多经典都成书于我没有诞生的时代，他们所著之书总归是值得我去学习的。”我说道。

“天下书你是看不完的，就如这道教自古至今的经典与术法，你能学的完吗？宋代时有个人叫黄裳，他看完了天下道教经典，花了五十年；宋代至今也有一千多年，这一千年中又出现了多少经典你数得清吗？”师傅突然说起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您教训的是！说的很对很对，咱不说这个了。师父，好赖教我几招？”我又说回到术法的话题。

“三才，以后再莫要提学习术法的事，为师教你的，一为心境，二为道法。此二者若能大成，术法你就能自行领悟了。”师父严肃了起来。

我不知道再接什么话，师父也闭上眼睛靠在墙上吐息起来，一句话也不再说。

“八月廿四，八月廿四啊……”师父沉默了好久突然念叨起这个日子。

“师父，这天如何了？”我问道。

“三才，过些日子，你带我回一趟龙虎山吧。”师父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乞求。

我点了点头，烛光在屋子里一闪一闪的，微弱的光照在他脸上，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这个老汉很熟悉，好像与他认识了很久很久。

“算了，不去了，哈哈哈哈……不去了不去了……”他很快改了主意，像个老顽童一样笑起来。

“为何？”我问。

“先师未经同意自立山门，已是欺师灭祖，我回去岂不是找死？”师父大笑着说。

“您就放心吧，徒儿以后多来，给你多带点好吃的就行，师父您终究也是肉体凡胎罢了。”我笑道。

师父不说话，突然坐在那里发呆了，我和他就这么在烛光里对坐着呆了一整夜。

夜里，师父总是会突然喊一句话：

“三才，下回你就八月二十来，什么也别带，这院子拆掉。”

这句话重复了好多次。

我看着师傅那样子，竟然感觉到了一丝害怕，脑子里也再次浮现出了一些不能理解的画面……

师父说的我那丢失的记忆，可能是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