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散文)——冯泽宇
长安
文/潇湘烟雨
我自清秋辞故里,终得长安于长安。
高三时候,常听闻有关补习的故事,或师友,或亲朋。虽有情触,却无切肤。今日再忆,情似潮涌,悔漫当初。
落榜不是好体验,一点也不。
车自顾自跑,雨也自顾自下。摇下车窗,把脸凑上去。初秋的雨不大,都是小小的滴,击脸不疼,却极冰。脸上的冰水不去擦,任它透穿毛孔。
该!
“儿子……”
母亲轻轻颤了一下唇,似要试探着说什么。父亲回头瞥了眼,车里又沉默了。
雨一直在下。右肩的衣似一张冰帖,黏着肉皮。脸和右臂都麻了。极冰。极麻。
“不就是没考起?啥事没有!把车窗摇上去,男人家!”
父亲轻描淡写地一句话,打破了车内的凝固。声未毕,车窗已自动摇起。分明看见父亲嘴角的烟只抽了少一半,但已灭了。不规则的黑色火印,缠着烟身的雪白,似一块疤,丑陋且难看。疤痕之下是长长的灰堆,似是受了车窗上摇的震荡,不待弹,终是落了。
车内空气又恢复了凝固。只是雨,好像小了。
“到了。”
“嗯。”
长安文达!
我凝着前方那几个端庄的字,许久。狠狠拽开车窗,把自己丢了出去。
“行李我自己拿,能行。”扯起书包的带子,将它扣在右肩冰帖之上,拉起行李箱,自顾自向前走。
车里空气太涩了,一出了车,便迎风吹下两行湿冷。听着身后两种不同的脚步声,泪氤眼眶,不敢回头。
父母沉默而坚定地跟着我,一如时光的既往。
铺床、清柜、安架、整书……
简单而凝重的安顿之后,他们挥手远去,脸上凝重与轻松交织。我独自下楼,坐于校园角的一棵树下。
树极清丽,碧映四围。叶子还未尽落,枯黄中夹杂着星点的碧绿,都挂着晶莹的水露,伸手去触,指端凉凉的。
突然水露尽落,皆打在身上,似冷雨一般。我回头顾望,是一对情侣在热吻,撞了树身。
不由得心中几声嗟叹。
我高中也有个极好的女友。双出双入,并肩共走。高二初,名次也还不错,常自觉是学业爱情双丰收,沾沾自得。奈何“自觉”这东西,往往也是是“自欺”。
我分手了,也落榜了。
突然想喝点酒,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喝得大醉。确又觉着有些无趣,便甩起手中的水瓶,自顾往嘴里倒,直至流满胸腔。
“哟!玩呢!”
熟悉的声音忽从耳边响起。我转过脸去,看到一位老友。他着一身素白,看起来很清爽。
“你怎么在这?”我以后地看着他,“你不是考六百一?”
“我想上交大。”
“所以补?”
“嗯。”他极随意地点点头,好似就应当这样似的。我忽然想起了我们学校素白的校服。像他这件上衣一样素白的校服。
一样的衣服下,跳动着不一样的心。
随便聊了几句,便互相道了别,独自去教学楼层转转。
栏檐净洁,四壁光泽熠熠,好看得紧。四下近黑的时候在这样的楼层走走,也疏散一些苦闷。只是秋的暮色太短,依着自然光走不了多久。
楼道是有灯的。有很多学生在楼道背书,大多是文科的,也有少部分理科。不过还是教室里学生多些,毕竟天冷。因非齐诵,各由己心,书声乱得很。乱,但不杂,很悦耳。
老师们没有站在教室里的,都是在教室外,任由这空气把他和学生一起冻着。
深秋风厉,百卉凋残,捧书力诵,眼目增明,是学子的乐趣。
他们没人看我,他们都有自己的目标。
“欸?你是新来的那个补习生吗?”
空气中的冻着的那个老师忽然向我招手。径直走了过去。
“好像是把你分我班了。明早我想开个班会,能不能请你为大家讲讲高三应当注意什么,分享一下你的经验。”
“好。”我点点头。
翌日早晨,空气极冷,天有些阴。淡灰而不色深,似要转晴,或再添几滴冰雨。
不得知。开始时的天气都是未知的。
班会如期而至。
“下面,我想请潇雨同学,为我们分享一下高三的经验,大家欢迎一下。”
伴随着一阵清脆的掌声,我百味交织地走上讲台。举目四望,满目生面,却面面善诚,无一人有鄙夷之色。突生一点感动,一点安宁。
我讲了很多。有学习的技法,有劳逸的分配。心口如一,情涌言臻。后来情绪涌了上来,落榜的愁绪,情感的落魄,以及一些别的什么,都通通倾泻了出来。
待言毕,自觉有些失败。台下忽然寂静,而后掌声轰鸣。那些生疏的面孔,都在使劲鼓掌,甚有几张脸,因鼓掌频率过快而面色通红。眼睛似有水汽沁了出来,深深鞠了个躬。
回座位,拉开窗帘。阴色已散,空气澄澈,阳光清极。窗台的混凝土缝间,竟生有一截绿苗。
这是一个奇迹!楼上的一侧,一个极小的窗台,窗台上裂着几道歪扭的缝。大概不知什么风将粒什么种子随手扔在这缝里,它竟然活了。没有土壤,更没有肥料,仅靠了一点雨水,它,抽出了好几厘米的碧长的绿色,在微风里高高兴兴地摇曳着。我心里突然生起了一股说不出的欣喜和安然。
再去顾教室四围,一张张生疏的脸庞,都挂着善诚的笑容。突然理解了朋友极随意的点头。
补!的确就应当这样。
轻翻书页,拨开笔盖,一句没来由的诗,突然涌上了心头:
“我自清秋辞故里,终得长安于长安。”
作者简介:冯泽宇,笔名潇湘烟雨,男,陕西汉中人,陕西省诗词学会会员,陕西省长安区作家协会会员,热爱文学,爱好古诗词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