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寸地仙(十七)完 大山深处

老鼠进楼的时候,小秀兰爸爸正拼命的挣脱老王。
小秀兰爸爸怎么都没有想到,死了的人是怎么又活过来的。挣脱老王后,他眼见着身后的老鼠铺天盖地的袭来,毫不犹豫的冲进了医务楼。
小秀兰爸爸进了楼,陈洛樱踩着老鼠就冲了过来,那滋味可真是没法说。不说别的,就说被她踩到的老鼠,在她脚底吱嘎一声惨叫,然后她感到肉滚滚的,随即就觉得脚下一黏,她知道,这老鼠被她踩死了。但此时情况危急,她没时间在乎这个,一路小跑到了医务楼里。
这时候老鼠们已经堵了过来,她想把医务楼的大门关上,也已经无能为力了。而且那老王摇摇晃晃的爬起来,本来想去追赶小秀兰爸爸,此时看到陈洛樱过来,继而转换了目标。
陈洛樱虽然见过不少奇怪的事情,但死人复活这个事儿还真是第一次见。这老王是她眼瞅着咽的气,这会儿你说她心里要是不害怕,那是假的。加上地上的老鼠不断的往她身上爬,陈洛樱快疯了。但她还是努力的关着门,直到老王摇摇摆摆的到了她身后。
要说这陈洛樱还真不是盖得,一回身给那老王来了一脚,才放弃关不上了门,往楼里跑去。可没跑两步就跑不动了,腿被老王抱住了。
陈洛樱那个急呀,可这老王的力气极大,她怎么挣脱都挣脱不开,而已经有老鼠爬到她身上来了。就在陈洛樱一筹莫展的时候,听到我老娘一声呼喊,快把她放开。陈洛樱听到我老娘的呼喊,下意识寻思说,这老王都死了还能听你的?
谁知道我老娘一声呼喊,这老王真就松开了手。陈洛樱一朝得救,也不管为什么老王抓她抓的好好的,怎么忽然就放了,爬起来就跑了。陈洛樱没看到,那老王的脖子上爬了两只黄皮子。这死人复活,就是这黄皮子搞的鬼。
当然,我老娘是知道这计划的,要不然怎么她一嚷嚷这老王还真就松手了呢?
但是现在我老娘想阻止这些老鼠就有点费劲儿了,任是她怎么呼喊,这些老鼠才不听她的呢。她和小花匣商量,这些老鼠真要进了医务楼,恐怕会对那些无辜的人造成伤害,必须要阻止。
小花匣明白我老娘的意思,但是她对于这些老鼠没什么信心。老鼠这种动物,实在是太野了,不怎么听指挥啊。
我老娘奇怪,刚才你一挥刀,它们不就回去了吗?
小花匣摇摇头,那是数量少,没有形成无脑意识。当大量的老鼠聚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变得越来越杀,就算是前面是刀山火海,说冲进去就冲进去了。
我老娘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指着携裹在老鼠中冻得瑟瑟发抖的蛇问道,那他们呢?
小花匣捂着额头,我失算了,没想到今天竟然会下雪,用不了多久,这些小可怜就会被冻僵。
其实那天晚上,不光这些蛇,还有其他很多的小动物,蝙蝠、刺猬、松鼠、青蛙等等,被冻的满大街都是。那一天,镇子里的人们饱了口福。我太爷爷和我爷爷听闻此事,专门远道而来,捡了满满两麻袋回了家,吃了个脑满肠肥。
当然,你可以把这个归结为小花匣报仇心切,也可以理解为小动物们头脑简单,但无论怎么说,这件事情还是给大家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最直接的麻烦就是医院。
在那个雪夜,医务楼里面涌进了无数的老鼠、松鼠、刺猬、青蛙、蛇,还有无数的飞鸟和蝙蝠。虽然这些小动物被冻死许多,但是更多的小动物还是根据他们的最高指示,在追踪小秀兰爸爸。
小秀兰爸爸跑到哪里,这些小动物追到那里。有几个年轻的学生兵在医院值班,看到这些小动物涌进来,头都大了。一开始还象征性的反抗一下,最后被老鼠咬了脚后跟,被小蛇缠上了身,被乌鸦啄的眼睛都睁不开了,最后还是落荒而逃。
不光这些学生兵,值班的护士也跑得干干净净,也多亏了陈洛樱,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关门锁门,这才避免了小动物们冲到病房里骚扰病人的情况。但就算是这样,整个医院也是臭气冲天,走廊上全是小动物们的粪便,恶心死人了。
后来我老娘每每忆起此事,都觉得这是一件很不成功的袭击。虽然最后把小秀兰爸爸逼上了楼顶,还跳了楼,但因为落点是楼后的草垛,加上雪厚,人并没有什么大碍。反倒因为天寒地冻,大批的小动物被冻死冻伤,那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而且这么多小动物出动,也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引起了县里的注意,还专门派人下来调查,从而导致小人们的曝光。因此,我姥爷和陈洛樱被数次审查问话。也幸亏这俩人心性坚强,什么都没说,换个人,可能什么都说出来了。
我老娘和我舅舅当然也没法避免,被一个叔叔和一个阿姨带到一个房间,好吃的好喝的摆了一大桌,旁敲侧击问了好多问题,都被我老娘糊弄过去了。为什么我舅舅能糊弄过去?因为他光顾着吃,嘴里的东西太多,堵住了。
我姥姥也难以免责,但是她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我一个家庭妇女我知道什么。要不然她就给那些人讲故事,什么蚕豆人啊,什么艾山神龙啊,什么小指甲盖啦。那些人还真别说,记得有模有样的。后来记录这些故事的那个本子不知道怎么流传出去了,被一个人看到,编成了一本书,叫《中原民间故事大全》,可惜现在绝版了。
我姥姥家也不可避免的被前后翻了好几次,院子都被挖地三尺,放到现在能修游泳池了。说到游泳池,我老娘还挺开心。说过年夏天的时候,院子的那个大坑灌满了雨水,她和我舅舅还在里面游泳来着。我听了连连翘大拇指,真是个心大的女汉子。
当然,把小人消息说出去的就是小秀兰爸爸,他有实测的数据,还有亲手记录的小人生活日志。甚至,他还给小花匣画了像。要不然这些调查组的人怎么会知道的这么详细。只是前前后后调查了半年,一无所获。
小秀兰爸爸因为这件事情也被停了职,不过也因祸得福,后来被调到县文化馆去了,还给分了房。之所以被调到文化馆,是因为这哥们儿逢人就说小人的故事,而且添油加醋,把小人的事儿说成了一个巨长的长篇故事。
在这个故事里,他成了小人的导师和领路人,他们一起解决小动物们的纷争,维护人世间的和平,帮助善良的人获得幸福。
事隔经年,小秀兰爸爸回镇子办事,遇到我姥爷,问起来当年的事情,说你们到底把小人藏到哪里去了?那么多人找都没找到?我姥爷笑而不语,这可把小秀兰爸爸急坏了。最后,我姥爷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什么是最危险的地方,自然就是小秀兰他们家,小人一家四口就藏在他们家。而且那段时间小秀兰爸爸受了伤,伤好了又忙的不着家,所以小人们在他家里生活的其乐融融,还和小秀兰成了朋友。
小秀兰爸爸万万没想到结果是这样的,所以听到我姥爷说出真相的时候,拍了拍我姥爷的肩膀,老黄,我这辈子都斗不过你。
说完这句话,小秀兰爸爸又问了我姥爷一个问题,那,后来这些小东西去了哪里?
我姥爷当然不可能告诉他,因为他深谙一个道理,狗改不了吃屎。这是他经历了这么多苦难之后得出的道理,话糙理不糙,人的本性是很难改变的。人有可能会因为一些事情改过自新,但本来的性情就在那里,变不了。所以小秀兰爸爸问起来他这个问题,他说了个慌,说那些小人回到芦苇荡去了。
本来我姥爷对小秀兰爸爸还留有一丝侥幸,觉得他是能够变好的。实际上这话没说完几天,他带着几个日本商人去开发芦苇荡了。
我姥爷看着小秀兰爸爸秃了顶的大圆脑袋,什么都没说。
但那些小人究竟去哪里了呢?我老娘说,去我姥姥家了。对,那些小人就是去我老娘的姥姥家了。
突袭医院的事情结束之后,我姥姥带我老娘回娘家。在那里,我老娘把小人的事情跟她姥姥说了。我太姥姥一听,摸着我老娘的头发说,我小时候也见过这些小东西呢。
原来,我太姥姥老家并不是这里,是在湖南的一座大山里。那座山坐落着很多的小村子,我太姥姥小时候就生活在这些小村子中的一个。据我太姥姥说,小的时候她们去山里干活,经常能在树上草里,或者小溪旁看到这些小人。
这些小人是出来干活的,她们和人类一样,身上穿着布衣,光着脚,要么打猎要么抓鱼,还会采集水果和花蜜。小人们也不怕人,但是她们也不爱搭理人,忙完该忙的就成群结队的回去了。
我太姥姥告诉我老娘,小时候她还和一个小人少年成了朋友,他们一起看过日落,还一起进森林探过险,他们还一起爬过一棵高大的树,在那棵树上,小人少年亲了亲我太姥姥。
不过后来我们再也没有遇见过,因为我从那个地方离开了,到现在,我都很思念那个少年呢。我太姥姥如是说。
我老娘对于我太姥姥说的少年充满了好奇,想让她多说一会儿,可实在太晚了,我姥姥要回家了。后来我老娘没事就跑来找我太姥姥,让她讲述她和少年故事。我太姥姥告诉我老娘,在那座大山里,小人们有一个国度,他们一起生活在那里。
别看他们是小人,但是他们和咱们一样,有高楼有大厦,还有汽车和火车。说到这里,我太姥姥小声告诉我老娘,我还真的去过他们那里看过,好大一座城市,好多的小人,他们也上学读书,也需要工作,每个人都忙忙碌碌的,看着可有意思了。
我老娘听我太姥姥说到这里,问道,我想和你去看看那个地方,可以吗?
我太姥姥想了想,不行啊,我离开那里太久了,都忘记那个地方的样子了。她这句话刚说完,就听到了几声叹息。那几声叹息很微弱,但是听在她的耳朵里,却清清楚楚。
我老娘想要隐瞒都隐瞒不了,从她衣服口袋里,齐刷刷钻出来三颗小小的脑袋。看到三个小人,我太姥姥眼泪都落了下来。
那天,我老娘在我太姥姥家过的夜,在那个寂静的夜晚,我太姥姥点上蜡烛,详细的向三个小人描述了那个小小的国度。她告诉小人,在那个国度里,不光有盒子大小的汽车,还有鞋带一样的铁轨,和绿色的小火车。房子一层一层的,依着山坡搭建,也有做生意的,也有上班的,还有打猎和种地的。
我太姥姥说,你们也养宠物,你们最爱养的是瓢虫,当然,也有养螳螂的,也有养金龟子的,还有养蚂蚁的,嗨,反正养什么的都有。
我老娘听的入神,问我太姥姥,你那个朋友有宠物吗?
我太姥姥点点头,有呀,他养的是萤火虫。
所以,结果你们应该知道,最后我太姥姥带着我老娘和我舅舅踏上了回乡路,他们坐了火车,又坐了汽车,最后坐着牛车,到了一坐大山里。嘿,那可真是一座巨大的山,前后左右全是山,山上全是树,遮天蔽日的。树林里到处都是鸟,扑啦啦就飞成一大片。它们有美丽的翅膀,还有长长的脖子。
可惜的是,村子里的人几乎没人认识我太姥姥了,所有人都把她忘记了。在她的提醒下,才有人想起来,原来这个村子里真的生活过这么一个小姑娘。
村子里的人很热情,让他们住下,又烧了篝火,请她喝酒唱歌。我太姥姥唱歌很好听,轻音嘹亮,都传到大山里面去了,有鹿鸣回应。听到鹿鸣的一刹那,她眼泪流了下来,她告诉我老娘,那个少年一直在等她。
到了第二天,下了蒙蒙的细雨,不顾村子里的人劝阻,她带着两个孩子上了山。
我太姥姥是想找那个国度的,可他们在山里走了很久很久,一直到了太阳快落山的时候,都没有找到。就在他们准备回去的时候,我舅舅在一片草丛中发现了一段铁路。就是那种细细的,跟鞋带一样的铁路,可惜看那个样子,似乎荒废好久了。
我太姥姥看着铁路默不作声,就在她想带着孩子离开时,铁路竟然传来了轻轻的震动,一辆三节的小火车从远处开了过来,嘟嘟的冒着白烟。
火车在他们眼前停下,一个身穿棉袍的少年从车厢走下来,对着我太姥姥鞠躬。看着少年,我太姥姥眼泪横流,颤抖着声音问道,我都要老去了,你怎么还是这副样子?
那天他们说了很多话,直到太阳落山。
下山之前,我太姥姥把花匣一家四口拜托给了少年,眼看着他们坐上火车离开了。那火车是绿色的,嘟嘟的冒着白烟,向着大山深处行去,铁轨发出轻轻的震动声响。
看着火山离开,我舅舅嚎啕大哭。我老娘虽然眼泪也止不住,但一声没吭。
在村子里又呆了一天,我太姥姥才带着两个孩子回家。
上火车的时候,我太姥姥一直盯着大山,看了好久好久,才跟我老娘说,到时候我死了,就把我葬回这里吧。
你好,我是写故事的青壶,请祝我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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