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有权:荒诞人生(周末连载10)
第十一章 电击雷轰鄢二姑
文/刘有权
鄢二姑,本名刘开珍,民国七年生于璧山一个耕读世家,是我父亲的么妹。我有两位姑母,二姑嫁到鄢家,故称“鄢二姑”。据父亲告诉我,二姑小时聪敏好学,博闻强记,四岁多一点便去刘氏家塾发蒙读书,读了十年,一直受到塾师的夸奖。十五岁便落得亭亭玉立,端庄大方,便待字闺中,学习纺纱、织布、绣花,求婚者络绎不绝。二姑心高气傲,皆为所拒。
民国二十二年冬,“九一八”事变后,祖父认为中日必有一战,应远离战乱中心,璧山离重庆太近。祖父便举家迁至云、贵、川交界处之叙永,以避兵祸。而此时二姑已芳龄二八,祖父在去叙永前夕,硬将二姑许给一门当户对的鄢姓人家。民国二十三年春,由我父亲作陪,从叙永嫁到壁山鄢家。
二姑婚后,始知夫婿乃一智障人,目不识丁,终日以泪洗面。而娘家人又远在千里之外,无以求告,便认了命。到解放时,已生有三子一女。三个儿子皆像其父,上学学校也不要;唯其女儿较好,能识数,也乖巧,合作化后居然进了当地小学。
解放后,土改划成分时,鄢二姑家划为富裕中农,未受到大的冲击。合作化后,生活日紧。当时,我父母已迁来重庆,二姑不时来重庆,得到些接济。加之二姑手巧,勤俭持家,男耕女织,一家六口,尚能温饱。
到了1958年,一夜之间,全国农村便人民公社化了。加之当时又搞全民炼钢,农村每户铁锅铁器都炼了钢,吃饭全靠公社食堂,吃饭不要钱。初时尚可,每日有一餐干饭,以后“干饭”没有了,变成了每天两顿稀饭,而且还定量。到了1959年稀饭变成菜汤。
那时我在川外上学,到附近澄江公社农村去支援“三秋”,和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亲身领略了人民公社的“幸福”生活。据说当时食堂每人每月5斤原粮(谷子)。一日三餐全劳力每顿可得一瓢饭,饭盛在大瓦钵内,几乎没有米,由红苕藤、萝卜缨煮成。社员把饭喝完,便到地里一躺,哪有力气干活?
那年国庆,我回家看望父母,恰好二姑也带着她的小女儿来我家,所说情况,比我去的澄江公社尤苦,以“大锅清水汤”度日。
二姑住了一晚,心牵着丈夫、儿子,便要回璧山。父母在我们一家也在挨饿的情况下,给了二姑几斤大米、几斤白面、几斤粗粮、十几斤粮票,加上几件旧衣服,由我和父亲送她们去车站。临别时,父亲又抖抖地递给二姑15元钱(那时父亲每月工资36元,养活一家六口),二姑不要,父亲硬塞进她的荷包,只见二姑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1960年春节,大年初二,一大早,有人敲门。母亲打开门一看,一个蓬头垢面十二三岁的女孩,左手臂上扎了一块白布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下,高喊:“舅舅、舅娘,我家出大事了。”接着嚎啕大哭。
母亲拉起来一认,连忙喊:“老头子,惠来了。”
一家人连忙出来,围着惠问长问短。
惠只是哭,说不出话。好久才断断续续告诉我们,年关前,她的父亲、大哥、二哥相继吃观音土胀死了,人还没埋,她娘和三哥也气息奄奄。她的二叔打发她来重庆报信,走了两天两夜。说罢又痛哭不止。
一家人都惊慌起来,匆忙吃了早面,父亲和母亲商量了好一阵,最后决定由母亲带队,领着我和三弟随表妹去璧山奔丧、救命。除带了一些米、面、钱、粮票外,也买了些香烛纸钱。临动身时,母亲又叫带上一个白铁盆和一个白铁桶,我和三弟都莫名其妙。
车到丁家,已是下午三四点钟光景,家家关门闭户,没有一点节日景象。从丁家到二姑家,约有十七八里,按平时的速度,天黑前定能赶到。哪知表妹年幼力衰,加之饥饿吞噬了她的体力,没走几步便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于是,我们只有走走停停,脚下的石板路,永远也走不到头似的。
我年幼时曾在璧山老家生活过两年,那时农村年年丰收,虽在抗战,人们尚能丰衣足食。源源不断的粮食,保证了抗战的最后胜利。而今满目疮痍,眼前虽不断有农舍,但不闻鸡鸣犬吠,不见炊烟,一片死寂。
树早被大炼钢铁时砍光了,留下的是高高低低的树桩,田里、地里没有一丝绿色,似乎生命早已绝迹。偶尔见了一棵孤零零的树,皮被剥光了,裸着身子在寒风里发抖。黄昏时,几声凄厉的鸦叫,叫得人毛骨悚然。报上每天大吹特吹的人间天堂,原来竟是这样!
好不容易到了鄢家大院,早该是上灯的时候,院里一片寂静,一片漆黑。
小惠摸到门边,推开门,叫了一声:“娘,我回来了!”没有回声。
母亲忙点燃一支烛,烛光下,三个男人半裸,眼睁着,表情痛苦而又恐怖地躺在地下或墙角。内屋里的床上躺着二姑,已气息奄奄,表弟鄢昌贵伏在床沿,口里不断流出涎水,似睡非睡。
母亲忙安排去厨房熬米汤救人。厨房清冷,既没锅也没柴,只得在院角落临时挖了一个小灶,找了一些稻草、枯枝,用带来的白铁盆当锅,熬起了救命粥。
像米汤一样的粥熬好后,母亲找来一个碗,盛上粥,稍凉,便去喂二姑和表弟。一顿饭工夫,二姑终于睁开了眼。我和三弟便去照顾表弟。
二姑睁眼后,眼睛死死盯着地上三个死者,忽然伸出青筋鼓暴的手,拉着母亲,断断续地说:“大嫂,家……破……人……亡了。”
母亲安慰她:“二姑,你还在,还有昌贵、昌惠。你要活着,要为儿女活着。”二姑只是叹气,只是流泪。
当晚,六个活人守着三个死人过了一夜。
第二天,天一亮,母亲便去熬稀饭,我和三弟由表妹带着,去找人挖坑埋死人。转了一圈,哪里找得到挖坑的人?青壮年不是饿死便是远走他乡逃命去了,剩下几个气息奄奄的老人在家,大都浮肿,难以行动。
幸好,昌贵的二叔(公社干部)来看昌惠回来没有,见了我们,便找了一些挖坑的工具,与我们弟兄一共三人,挖了一个约两米长、一米多深的坑,再也无力挖了,将他们父子三人,用草席裹着,草草埋在一起,让他们永不分离。
过了两天,鄢二姑居然可以下床,扶着墙走路了,肿似乎也消了一些。她坚决要我们回家过年。又听鄢二叔说,省里派了医疗队已经进村救人,叫我们放心回去吧。母亲临走时,把带来的钱、粮、物全部留下,托付鄢二叔照顾一下二姑他们娘儿三个。
以后,父母亲又断断续续地给二姑他们带去些粮食、粮票,最终,娘儿三个都活了下来。
古人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哪知二姑,不到一年就眼枯泪尽,双目失明了,一直生活在黑暗里。
但由于有二姑在,五年后,体面地将女儿嫁了出去。以后,她便一直和儿子相依为命。近些年,我们兄妹几人不时也去看看她。
鄢二姑在黑暗中坚强地过了48年,2008年无疾而终,享年90岁。
刚从璧山奔丧回来,便收到一封没有寄信地址(内详)的信,从邮戮上看,信是从北碚寄来的。
拆开信封,也没有称谓,也没有寄信人落款,仅寥寥数语:“当前全国党内外正开展对反对三面红旗的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反社会主义分子的整肃,你已列为整肃之列,情况严重。开学不宜返校,宜远走高飞,越远越好。”
信虽未署名,我一看便知是我班“政治辅导员”写来的。
“政治辅导员”相当于我上高中时的班主任,此人年约二十七八岁,党员,曾随我们一道体验过人民公社社员的“幸福”生活,对彭德怀元帅心怀景仰,曾找我个别谈过话,警告过我,要多读书,少说话。现在我惹祸上身,来信要我避祸。
当晚,父母弟妹都在家,我便老实坦白了我在学校惹的祸。
现在上学,饥饿受不了,恐怕还有大祸临头。唯一的路,只有远走他乡。事已至此,父母都问:那你欲去何方?
我说:新疆是个好地方,地大物博,人烟稀少,去那里至少可求温饱。
母亲说:“那个地方天寒地冻,你去那里,家里人怎放心?”
父亲说:“天无绝人之路。去艰苦的地方,能吃苦,就能活下来。”
三弟插话说:“如果新疆能吃饱饭,我也去。”
我说:“如果新疆真能吃饱饭,我再回来接你们。如果不行,我再回重庆,另寻出路。”
主意已定,我便收拾行装,买了去新疆的火车票。那时火车只通到哈密,只买到哈密的通票。没有等到过元宵节,我便踏上了不知此去是祸是福的数千里迷途。
动身那天,父亲和三弟送我到菜园坝火车站。父亲一再叮嘱:路上小心,到了新疆,急速写信告知一路情况,以免家人担心。
我连声答应“是”,请父母保重身体,静候佳音;但我去新疆的事,请一定保密,不要告诉任何人,以免节外生枝。
那天,天气阴沉,像要下雨的样子,但直到火车开动,也未下雨。站台上送亲友的人不多,车开走了好远,还看见父亲和三弟在站台上招手。
车从重庆开出时,我这车厢人尚未满。一过内江,车厢满了。一到成都,又上来不少人,车厢显得拥挤不堪。看来多是逃难之人。四川自古是天府之国,物产丰饶,而今却是遍地饥馑。天灾乎?人祸乎?我迷迷糊糊找不到答案。
车到宝鸡要转车,我便在车站附近找了一家旅店住下。旅店也是人满为患,住的多是河南、山东、安徽、四川往新疆、青海去的逃难者。
和我同住一室的三个是河南信阳人。他们告诉我,河南是重灾区,以信阳为最。1958年秋后便开始饿死人,当官的上报总是形势大好,越来越好。信阳自去年能跑的都跑了,剩下老弱病残,只有在家等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便有从西安到兰州的火车,我们四人一道去兰州。三个河南人见我行李多,非常热情,要帮我提我的两箱子中的一只。他们昨晚便将车票让我看了,他们是去青海西宁的,要在兰州转车。既然同道,又如此热情,我便将一只行李箱给了他们代劳。
一道排队等候进站上车。谁知站门一开,人如潮涌,进了站,便不见了那三人。我只得等上了车再找。谁知上了车,车上比从四川来的火车上人还多。好不容易在人堆里挤过来、挤过去,所有车厢都找遍了,不见那三人的人影。我心中暗暗叫苦,只得回到我的座位。
此时,车早过了天水。我盘算着,这三人今天得手,骗走我的行李箱,明天一定会去兰州,我只有在兰州报案,捉拿他们。正思量时,离我不远处,有人在争吵,因人太多,有人竟爬上行李架,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正在抗议。
我一听是乡音,再仔细一看,此人穿一件蓝色粗布衣衫,浓眉大眼,好生眼熟,却记不起此人是谁。
在行李架上的人,坐在一只木箱上,装袭作哑,就是不下来。列车员因人太多,早已不见踪影。那年轻人不由分说,便要把那人拉下来,眼看要打架了。
我忙挤过去,拉着那人的手说:“老乡,息点气。车上人挤,无立足之地,他上行李架,列车员都不管,饶了他吧!”
他圆睁大眼,吼道:“他压在我的箱子上!”
我说:“木箱看样子很结实,压不坏的。”
他一听我说的乡音,气消了一半,问:“你是泸州人?”
我笑答道:“泸州叙永。”
他哦了一声,答道:“我也是叙永人,家住马岭。”
我问:“欲往何处?”
他答:“新疆奎屯,兵团。”
我见他心直口快,便说:“我也去新疆,去乌鲁木齐找个熟人。”
他说:“我哥在哈密等我。他去年去的兵团。”
这时,我脑子里突然闪现了山娃、海娃活泼可亲可爱的形象,我问:“你是马岭人,可听说陈山娃、陈海娃兄弟俩的名字?”
他一听,惊讶地盯着我好一阵,才反问:“你认识那兄弟俩?”
我说:“十多年前,叙永解放时,我们家在他们家住了半个多月。”
他一听,一双骨瘦如柴的手抓着我问:“你姓刘?”
我答:“正是。”
他的泪水滚落下来,说:“你就是二宝哥?”
我说:“正是他乡遇故知。”
他说:“我是海娃。从那时一别,十多年不见了,你们都好吗?”
我说:“说来话长。今天车到兰州,找个旅店住下,慢慢摆龙门阵。”
他忙说:“好!好!”
车到兰州,我和海娃下车后,在火车站附近的交通旅社找了一个双人间,放好行李,锁上门,便一道去了车站派出所报了案。民警把案情登记后,约我明天火车到兰州站时,一道去出站口“守株待兔”捉拿骗子。
兰州的初春,天寒地冻,不宜在外久留,我们就近找了一家拉面馆,由我作东,草草吃罢便回旅社。
我关紧门窗,相对而坐,问起海娃别后情况。海娃却不开口,似有难言之痛。反问我二位母亲及弟妹近况,我只得先开口,把十来年我们家的变迁告知。
当他听到我母亲在贫病交困中去世时,恨恨地说:“这是什么世道,好人命不长,祸害一万年!”随即泪流满面。
听完了我的遭遇、我们家的变迁,他长吁了一口气,叹道:“你们家的境遇,和我们家相比,好上十倍百倍不止。且听我慢慢道来。”说罢,他起身打开房门,出去审视了一遍,确信无人偷听,方才回来把门紧闭,坐回原位。尚未开口,两行泪水便夺眶而出。我连忙替他拭去泪水,刚拭罢,泪如泉涌,竟啜泣起来。
我见此情景,忙劝道:“兄弟,伤心人对断肠人,不说也罢。”
他一听,忙用衣袖擦干了泪水,恨恨地说:“不说,好像骨头卡在喉咙,不吐不快!”只见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娓娓道来。
他说:“共产党来了,我们家好像拨开了云雾见太阳,欢天喜地跟着党建农会、闹土改、斗地主,搞得热火朝天。1952年,我们乡杀了几个地主,我们家分得了十挑谷子的土地。原以为,从此就可以过上好日子了。”
说到这里,他似被什么东西噎住,停了下来,停了片刻,他接着说:“谁知,土地刚到手一年,就搞起了互助组,二年搞起了初级社,又二年搞起了高级社,土地被变相收了回去。人心涣散,出工不出力,我们家的日子一年不如一年,比起你们来我家那阵,差了十万八千里!”他的眼睛渐渐生出怒火,直视着我,好像是我抢走了他家土地似的。
他又说:“到了1958年,搞什么人民公社,家中不仅没有了土地,牲口农具全交给了公社,家中一无所有。接着又大炼钢铁、大办公社食堂,家里一切沾铁的东西都拿去炼了钢。家里的粮食被搜得一颗不剩。我爹想不通,发了几句牢骚,竟被拉去批斗,像当年批斗地主一样,口诛笔伐,拳打脚踢,打断了好几根肋骨。送回家来,吐血不止,第二天便眼睁睁地含恨死了。一家人连哭都不敢哭。”
说到这里,他眼喷怒火,站起来,用脚狠狠向地上蹬了几脚,重新坐下,骂道:“狗屁公社食堂,放开肚子吃饭,连当年我们家的猪食都不如。婆婆去年连气带饿,死了。草草埋了婆婆,母亲就让我们兄弟俩远走他乡,逃命去吧。我不忍独自抛弃母亲,留了下来,哥哥逃命去了新疆。前些日子,母亲实在饿得不行,和好多人一样用观音土当饭吃,没两天,胀死了。二宝哥,真惨哪!我们乡好多人家死绝了。人死了,没有埋。有的被饿狗抢吃,有的被人分吃。我就是吃人肉才活到现在。”
我一听,翻肠倒肚,几乎把吃的兰州拉面吐了出来。
海娃却拉着我,脸变得狰狞,狂笑说:“二宝哥!人肉真香!人肉真香!”
……
一夜无眠。
第二天,我早早送海娃去了西去的列车,想起人吃人的事,恶心得连早餐也不想吃。
计算西安到兰州的火车快到时,我去了派出所。两位民警陪我到兰州站出站口隐僻处守候。列车到站了,旅客出站了,约十分钟光景,三个河南人出现了,其中一人提着我的箱子,旁若无人地大摇大摆走出站来。二位民警和我一拥而上,将提着我箱子的家伙逮住,人赃俱获,押送到派出所。
我箱子的锁早被撬坏,箱子内藏的钞票、粮票和两件上衣不见了,后来从他背的行李中搜出,完璧归赵。人被送去了拘留所。
上高中时被同学羡慕的“瑞兰有华”中的兰,叫郭啟兰,小名郭五,此时正在兰州大学生物系学习。一别两年半过去,再未见面,今路过兰州,不妨厚着脸皮一见,错过此次机会,料今生无缘再见。第三天上午,我去了兰大。事不凑巧,郭启兰们去了乡下,我留下短信一封,怅怅而归。
第四天一早才乘上西去的火车,过了“恨不移封”的酒泉、“春风不度”的玉门,一天一夜后,到了春雪纷飞的哈密。
当时,内陆的火车只到哈密,从关内逃荒的求生者到了哈密便有了希望。兵团各师,各地方的机关、单位,都来哈密招兵买马,几乎来者不拒。想吃一口饱饭的人们一下火车,便感到新疆的不同凡响,与饿殍遍野的内陆完全是两重天。这里虽然大雪纷飞、冰天雪地,却有从地狱走向天堂的幸福感。
首先,哈密卖的烤饼,约半斤面粉一个,却不要粮票,一元钱一个。煮熟热气腾腾的羊头,足够北方大汉饱餐一顿,两元一个。羊杂汤五角一碗,一般人吃上一碗足可充饥。
我下得车来,冒雪来到一个搭着蓬布的羊杂铺前,要了一碗羊杂。店主是维族人,操着半生半熟的汉语,热情地招呼着我们这批逃荒者。我吃完一碗,竟犹不足,店主又给我加了半碗羊杂汤,说不要钱。(以后我去维族开的饭店,吃抓饭,添肉要钱,添饭不要钱;吃拉条子,加白面不要钱。想不到,吃羊杂汤,多加半碗也不要钱,维族人真慷慨。)
吃罢羊杂汤,我便带着行李去招人处转了一圈。兵团我不敢去,吃不了苦;去地方,我又嫌太远。最终,我投入了在乌鲁木齐市区胜利路的新疆建筑总公司,当了一名材料员。第二天,该公司便把招收的我们十几名新员工,用汽车送到单位。
我的逃亡之路似乎结束了,人生的新起点从飞雪漫天的新疆起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