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老丈人肩头“上位”的民国外交第一人

遗孀严幼韵以112岁高龄辞世,将顾维钧推回镁光灯前。

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顾维钧都无愧于“民国外交第一人”的称号。

他一边斡旋列国之间,以雄辩与耐心应敌,一边面对国内派系左支右绌,亦不失翩翩风度,可谓集外交家的沉稳、学问家的渊博与战士的果敢于一身。

这样一位“完人”,才华学识自不必说,但他当初踩着诸位老丈人的肩膀登上政治舞台一事,为后世留下许多谈资。

01

“我只会看相,不会看心!”

虽说顾维钧的才华毋庸置疑,但在人生的几个转折点上,都离不开岳父们的出手相助,凡人实在要羡慕嫉妒恨一番。

1888年,顾维钧降生时,曾任晚清交通银行总裁的父亲顾溶赋闲在家,正为生计发愁。待他进英华书院求学,父亲才在上海道尹幕府谋到了一官半职。

同在幕府的张衡山,自诩颇懂相面之术,料定顾维钧日后“富贵双全”,急欲与顾家结亲。顾溶正处在人生低谷,遇到高攀的机会,岂有不应之理?

于是,12岁的顾维钧与10岁的张润娥就此定下亲事。

从英华学院毕业后,顾维钧计划弃学从商,准岳父不忍看他浪费天资,揽下学费开销,将他送去了圣约翰大学。

其后,张衡山又变卖祖产,供他远赴哥伦比亚大学深造

1908年,顾维钧大三,奉父亲之命归国成亲。

喝了许多洋墨水的他,难以接受仍旧裹着小脚的张润娥,甚至入洞房后都不肯碰她一下。

即便如此,准岳父依然对他青睐有加,答应送女儿同他一道赴美求学。

顾维钧却有自己的小算盘,他把发妻安置在费城一对老夫妇家里补习英文,与她约定仅以兄妹相称,只身返校上学。

不久,辛亥革命爆发,顾维钧匆匆结束博士答辩,归国从政,把妻子丢在了大洋彼岸。

又过一年,一纸离婚协议摆在张润娥面前。

过了四年“冷宫”生活后,她明白这段婚姻早已无可挽回,就顺了他的心愿。

离婚后的张家小姐落发为尼,令顾维钧终生内疚不已。

更令他心绪难安的是,张衡山听闻他的乘龙快婿竟做了“当代陈世美”,日夜长叹:“我只会看相,不会看心!”不久之后,竟抑郁而终。

散尽家财为他人培养了一位如意郎君,换做是谁,恐怕都难跨心头这道坎儿。

02

翁婿两代外交官,险些同日当新郎

虽然民国时期抛弃小脚发妻的例子比比皆是,但背叛恩重如山的老丈人,可算一大污点。

顾维钧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是经过再三权衡的。毕竟,他的新任老丈人,正是民国总理、外交界前辈唐绍仪。

唐绍仪

坊间传闻,张衡山原本坚决不允女儿同意离婚,是唐绍仪派人威逼利诱,才夺过了这个东床快婿。

当然,野史逸闻不必当真,唐绍仪贵为官场要人,也不会冒着授人以柄的危险用些下三滥的招数。

不过,娶了唐家的女儿,就是上了丈人的船,提携点拨肯定少不了。

顾维钧也正是在这几年踏上辉煌的政途。

其实,顾维钧与老丈人的缘分始于他初婚时,也就是1908年。

彼时唐绍仪代表清政府访美,顾维钧作为杰出学生代表为他接风。两人相谈甚欢,同行的伍廷芳、颜惠庆也对这位后生赞不绝口。

辛亥后,唐绍仪出任内阁总理,电召顾维钧出任英文秘书,唐家小姐也从此走进他的生活。

顾维钧与唐宝玥和儿子

唐绍仪爱惜人才,常邀顾维钧到家中小聚,一来二去,三女儿唐宝玥爱上了这位才学风度兼备的美男子。

顾维钧回上海探望父母,与唐家三小姐同行,一切不言自明了。

得到发妻的成全后,他与唐宝玥的婚事提上日程,却横生一段插曲。

唐绍仪丧妻后,久未续弦,那一年朋友撮合他迎娶上海洋行的吴小姐,婚礼定在了1913年6月2日,竟与女儿亲事撞在一起。

顾维钧识趣地将婚期延后两日,避免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此前,唐绍仪因善后借款与袁世凯生隙,正在仕途上升期的顾维钧与他共进退。其后,顾维钧甚至易字“少川”,与岳父一模一样,翁婿的默契可见一斑。

华盛顿会议中国代表

左起分别为顾维钧、施肇基、王宠惠

1915年,年仅27岁的顾维钧被任命为驻美公使,这在外交史上也属罕见,他的才华自不必说,但恐怕也离不开岳父的助力。

只可惜,贤良淑德的唐家三小姐未能陪他走太久。

1918年,她出席外事活动时,不幸染上了当时无异于绝症的西班牙流感,两天后便留下一双儿女撒手人寰。

正在筹备巴黎和会的顾维钧心如刀割,自责未能照顾好贤妻。他每年得闲就会亲往墓前祭扫,直到被迫离开大陆。

03

“糖王”之女:他陷于我的容貌与身材

唐宝玥离世后,顾维钧无暇伤感,巴黎和会迫在眉睫。

在法国,虽然无力逆转局势,但是顾维钧一战成名,为中国外交史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就在那段烽火岁月的末尾,他结识了19岁的黄蕙兰。

黄蕙兰在回忆录里写道:“一开始他陷于爱情,不是爱我,而是爱上了我的容貌和身材。”

对照一下传世的照片,不得不说黄小姐十分自信。

当然,她有自信的资本:有着号称“亚洲糖王”的父亲,富可敌国的家资,能说六种语言的天赋,流连于英法上层社会的阅历……

顾维钧为之倾倒,也不必讶异,何况外交官的生活满是尔虞我诈与孤寂卷宗,令人眼前一亮的奇女子总能俘获他们的真心。

尽管黄蕙兰起初不停抱怨顾维钧落伍的发型与装束,还怀疑母亲选婿形同选夫,但终其一生她都对“公使夫人”的头衔沉醉不已

36年的婚姻里,她与顾维钧一同征服了西方上流社会,风头甚至一度压过宋美龄。

在欧美人眼中,顾维钧夫人举止高雅、落落大方,从容游走于各方政要之间,为丈夫挣足了脸面。

黄仲涵

不仅如此,“糖王”黄仲涵的万贯家财也令顾维钧不必再清贫地生活。

持节法兰西时,黄蕙兰看不得寒酸的使馆,生怕丈夫受委屈,斥重资将其修缮一新。

她又在北京铁狮子坟置办豪宅,让顾维钧回国暂住时也能高枕无忧。

她挥洒着钞票为顾维钧解决后顾之忧,也令他在国民政府财政窘迫之时仍能应付不菲的外交支出,在内忧外患之际得以体面地周旋于外交舞台。

从这个层面讲,黄小姐功勋卓著。

然而,两人远非精神伴侣。

黄蕙兰热爱社交,迷恋物质生活,这在回忆录中显露无疑。

她能为顾维钧扫除一切金钱上的难题,却无法为他带来心灵的安慰。顾维钧也是不折不扣的工作狂,几乎不理会妻子。

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在艰难时代尚能相濡以沫,一旦平淡下来就再难相处。

1956年顾维钧卸任台湾“驻美大使”,第三段婚姻也走到尽头。

03

真爱是晚年床头的一瓶牛奶

顾维钧在古稀之年迎来最后一段婚姻,虽然远离了老丈人的是是非非,却卷入了另一场八卦。

杨光泩与严幼韵的婚礼

第四任妻子严幼韵,曾是顾维钧亡友杨光泩之妻。

抗战爆发后,杨光泩出任驻菲律宾领事,抵抗日军时以身殉职。顾维钧闻讯,将他留下的孤儿寡母接到国内照顾。

据张学良回忆,他们不久就暗生情愫。黄蕙兰也一口咬定,是顾维钧偷情,毁了他们的婚姻。

孰是孰非已难说清,但顾维钧与严幼韵相恋,确系真爱无疑。

严幼韵早年是复旦大学公认的校花,也是名利场里男人们恭维追捧的对象。

与黄蕙兰不同,中年以后的她甘心平淡生活,让在全世界漂泊半生的顾维钧第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温馨。

1967年从海牙国际法庭卸任后,顾维钧在纽约定居,决心将半个世纪的外交生涯整理出来泽被后辈。

当时他已经年近八旬,每周还坚持录音3次,花17年时间口述了500万字的回忆录。这背后,是严幼韵默默地付出。

比顾维钧年轻20岁的她是他的管家、护士与秘书,每日为他招待四面八方的客人,整理信件书稿,陪他散步打牌。

而这些,都是他在外交界奋战半生未曾拥有过的。

由于长年的职业习惯,顾维钧几乎每天晚睡。

严幼韵担心他的肠胃不适,经常凌晨三点轻手轻脚起身煮一锅牛奶,倒进保温瓶中,以便顾维钧早上醒来喝上一口继续入睡,既暖了肠胃,又不影响睡眠。

她还担心顾维钧的退休生活太过孤独,经常邀请丈夫的老友前来做客,在餐桌与厨房之间奔走不停。

顾维钧则做个甩手掌柜,拉着故交追忆谈判桌前的“戎马倥偬”。

顾维钧自述晚年“不忮不求,不怨不尤,和颜悦色,心满意足”,以近百岁高龄无疾而终,自然是严幼韵的大功一件。

而细思顾维钧,负了恩人,舍了发妻,踩着老丈人肩头踏上外交舞台,借着又一个老丈人的家资驰骋政坛,身后却仍获交口称赞。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编辑说明

校对 / 欧皇喵

封面 / 姜博约

排版 / 拳击汉堡肉

活动策划 / 心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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