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长大了,你便不是你了
卓不凡七岁开始练剑,王小花五岁开始看着他练剑。
十二岁的卓不凡兴冲冲地说,他能在空中连舞三个剑花,十岁的王小花捧着腮,等着看剑花。
桂花落了一地,月亮悄悄地爬上了假山头,却始终没有等来卓不凡的剑花。
卓不凡十八岁时,剑法大成,他离开家乡,要去闯荡江湖。
十六岁的王小花送他一壶桂花酒,她剪了头发换来的。
卓不凡腰挺得笔直,走得毅然决然。
王小花看着他的背影,一滴眼泪夺眶而出,压弯了青草,又从草尖上划落在地上。
后来,卓不凡回到了家乡,出走近十年,人物两非。
自树后探出孩童的半个脸庞,卓不凡向他招招手,小童蹦跳地走过来。
你的剑呢?孩子看着他背后空空的剑鞘,好奇地问道。
卖了。啊,你把剑卖了。对。卖了作甚?卖了换桂花酒。
一位少妇顺着孩子的声音寻了过来,卓不凡屏住了呼吸。
少妇搂着孩子,眼神里却毫无波澜,手指着卓不凡,叫叔叔。
叔叔好,孩子脆生生地喊着。
卓不凡扭过身去,风沙迷了眼。
那日,白马寺正逢庙会,热热闹闹,熙熙攘攘。
小沙弥王唤,在人群中钻来钻去,眼珠滴溜乱转。
有大户人家来上香还愿,一长溜十几顶轿子,声势好气派。
最末几顶轿厢走下的是宝眷,珠宝钗子明晃动人,胭脂气味比大殿檀香好闻。
王唤将身子藏在柱后,暗自打量这些小姐贵人。
有一小丫鬟,着嫩绿长衫,脸上挂着盈盈浅笑。
小丫鬟似乎望向他,只一打眼,他便满面羞红。
风幡未动,唯有心动。
平素顽劣的王唤,好似换了心绪,自此每日苦读经文,研究禅理。
王唤蠢蠢地想,若是早一日得道,便能同师傅一样大殿迎客,如此可多看她几眼。
十年后,王唤作了主持,佛法精湛,声名远播。
某日,洛阳开水陆大会,信佛者从四方涌来。
王唤坐高台解佛法,听众如痴如醉。
他忽然从千万人中,看见当年那小丫鬟。
小丫鬟已嫁作人妇,右手牵一小童。
王唤心中一叹,高台上缓步走下,止步于妇人前。
妇人抬头看时,眼中光芒闪动,忽地拜倒在地,口中分明叫着,大德高僧!
王唤低低应了一声,心口隐隐作疼,有些事物似乎正从身体里离去。
蝴蝶谷,殷离初见张无忌时,他身患重疾,病得快死了,却是无比的倔强。
小女孩好奇心起,一把抓着张无忌的胳膊,想带他走。
张无忌像一只被激怒的哈士奇,一口咬在她的手背上,用力极了,将她咬得血肉模糊。
张无忌这个名字,便和手背上伤疤一样,再也无法从她的生命里抹去了。
若干年后,二人再见面时,殷离是“阿蛛”,张无忌变成了“曾阿牛”。
殷离练了千毒万株手,一张脸变成奇丑无比。张无忌刚刚摔断了腿,头发胡子如同稻草。
两张丑脸相看无厌,隐隐升腾起了火花。
“阿蛛”正告“曾阿牛”,我的心早就给了那个张无忌。
再往后,四女同舟灵蛇岛,周芷若“杀死”了殷离。
张无忌立下碑文,爱妻蛛儿殷离之墓,终于捅破二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
殷离依旧说道,我只喜欢一个人,那是蝴蝶谷中咬伤我手背的小张无忌。
眼前这个丑八怪啊,他叫曾阿牛也好,叫张无忌也好,我一点也不喜欢。
殷离这一生,永远会记着那个一身狠劲的少年,她是要去找寻他。
她自然找不到,但也可以说,她早已寻到了,因为那个少年早就藏在她的心底。
时光再也回不去,很多人已然变了。
真正的人,真正的事,往往不及心中所想的那么好。
有些人一旦长大了,便不是心中的那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