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丨李坑小记

在茶香弥散街市的仲春，我步入郁郁葱葱的李坑，那是江西婺源县城与江湾镇之间的古村落。斜叼烟斗、满面含笑在村口树下喝茶的老者向我比划着说，此地原名“理田”，因山溪流聚于此，日久成泊，被当地人称为“坑”，此地又是李姓聚居之地，故此被呼作“李坑”。

这座古村镇的一副楹联这样说李坑：“青山不墨千秋画，绿水无弦万古琴”，所言不虚。数十座百年不朽的奇石、名木、砖桥，一一见证古往今来的沧桑巨变、是是非非。每在春阳初照，由近山飘来的采茶歌，悠扬清脆；晚雪弥漫，由深巷飘来的酒香，让过客驻足。多少年来，细雨中的桥影，暮色里的灯波，连同茶楼前后长短不一的青石板路、马头墙内或高或低的吟唱诵读，都会使这座古村洋溢诗情画意，显得超凡脱俗。

在李坑漫步，就像缓缓进入一幅名画，自然要心如止水、放松心情，蜿蜒的古街在脚下伸延，精致的画面依次进入视线，我想只有细品、思远，才能感到余味多多、不虚此行。

与苏南一带古街水镇有所不同的是，婺源的李坑既有山青青、水蓝蓝，水畔商铺少见的是五彩招幌，随处可见的是成串的红灯笼。少见餐馆、多见茶楼、少见广告招牌、多见文玩墨宝，深巷，虽难免有让人劳神的商务往来，也是温文尔雅、低声细语，生怕惊扰古风古韵。

走得乏了，我便斜倚路旁茶楼的“美人靠”上，任凭“清明丫玉”的茶香渗透每个毛孔。当青花杯与青花盖轻轻摩擦时，茶楼主人凑上前来，笑着向我提起了李坑人引以自豪的那位人物——南宋期间的武状元李知诚。一番叙述使我游情再起，起身下楼，穿街过巷，踏入那座游人不多、低调留存的状元府第。

就硬件而言，说是“府第”，确有些夸张。这是与古村人家建筑形制相差无几的小院，既简约又无雕琢的木楞窗以及看上去很一般的阁楼、鱼塘，足见“武状元”生活节俭。手擎小旗的导游，正在向团员讲述着李知诚，其言辞与老屋展板上的介绍文字大同小异：“李知诚，南宋绍兴八年（公元1139年）生于理田。自幼苦读不倦。因金兵南侵、南宋懦弱，且乡有虎患，由此便兼学武功，以保乡民平安。乾道二年（公元1166年）进京会试，中武进士，后经孝宗亲点为第一甲第一名，即武状元。丙申年，推恩转军抚司事，官至抚渝使。文武全才的李知诚，一心想效法岳飞抗金报国，未被软弱无能的朝廷所认可，无奈辞官回乡，开馆授徒，以植树种茶打发时日，直到63岁终老天年。”

古宅南墙边，一棵近千年的紫薇树，据说是“武状元”亲植。“花无百日红”之说，在它面前似乎没有依据。千年紫薇盛开的花朵，每年从5月开到9月，早已超过百日！更为奇特的是，这株树曾被雷击，仅剩半边枝干，却依然保持茂盛如初。一位女导游用手轻轻摩挲树干，奇观立显——树、枝丝毫不动，满树花叶却像怕痒一般，颤颤抖动，似乎发出了“无声的笑”。据说，这是无数专家难解之谜。

我在院中长时间伫立深思。任随温煦春风拥揽团团柳絮扑面而来，飘舞而去。我在想，倘若眼前这一株紫薇，以饱满之状，生长在闹市街头，倘若绚丽蓓蕾绽放在公园核心处。其花其叶，难免被过往行人率性摘取。因有'’怕痒颤抖'’状态，定会被人们无休止摩挲摆弄，以致枝干受损，难以持久支撑。好在它形态残缺，身居一隅，好在它早已作为'’活文物'’被相关部门保护，由此虽曾遭创痛，却得以延年。

正在沉思，我看到一只春燕凌空而至，飘落后，进入屋檐小巢之内，唧唧悦耳。随风而进入耳膜的，还有墙外山道悠扬的牧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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