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手」放放：喜剧还是有点用的 ｜「编者言」

放放看起来很像小孩。

放放是我们公司的编剧。

放放是「编者言」栏目的第四位嘉宾。

以下是放放的自述：

总有人要问我，为什么不想上台讲脱口秀，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捋一捋其实还是有些头绪的。挺久之前，我去过一次开放麦，当时写了很多词，上去之后忘的乱七八糟。虽然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阴影，但归根结底，上台对我的吸引力一直不大。

再说，脱口秀行业现在已经是红海了，蓝海的时候我都没跳进去，红海的时候就算了。「算了」 「都行」 「无所谓」，我最近才发现我老爱说这些词。

当然，也不是什么都行。

大三的时候闲着无聊出去打工，去牛肉拉面馆端盘子刷碗。从早上九点干到晚上12点，一个小时只有几块钱。干了一天就走了，第二天老板打了好几个电话挽留我，可能不是觉得我能力强，是觉得很难再遇上我这样不要钱的傻子了。当时我就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干这个，得找点别的路子。

我大学学的计算机专业，选专业的时候也没多想，就觉得听起来很高精尖。进去之后发现需要敲代码，我也来不了这个。

我能来得了哪个呢，也没细想过。

那时候偶尔会向《今晚80后脱口秀》投稿，第一次中稿收到800块还是1200的稿费。对当时的我来说几乎算得上巨款了，最后什么也没买，根本不舍得花。毕竟人生第一桶金，虽然这个桶有点小。

后来就来了笑果，衔接得太顺，以至于感觉干这个是理所应当的。

当然，我隐约觉得自己还是有一些写作天赋的，小学一年级上半学期的时候，老师就会让我写一句话作文，要知道那可是到了下半学期才需要写的，没办法，老师比较器重我。第一天，我就写：今天我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看到一只小鸟。写到第五天，我已经看到了五只小鸟了，老师就说你能不能换一个。

现在想起来觉得很好笑，但是你看看这句话，定状语这些都很标准，还有句式结构。不像「我爱你」，只有主谓宾。

到了三年级，老师让我们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我还拿了小学组的三等奖，全班就我一人得奖了。再大一点，我还痴迷于背古文，背《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现在依然能通篇背诵。

现在看网络小说，我觉得干这行必须得摄入一些文本，但是正经名著我又看不下去，就看些网文，最近常看烽火戏诸侯写的。叶老师（我司董事长）也看小说，这一点我们俩是有精神沟通的，我觉得我们之前有一座桥梁，那个桥梁就是小说。叶老师有次发了小说的文字片段，我给他点了赞，那是我唯一能做的。

我是2017年来的笑果，虽然看起来很年轻，但四年在行业里已经算是老编剧了。直到现在我在笑果群里的昵称还是：写手放放。我觉得自己配不上编剧这个词，刚开始，工作人员甚至嘉宾都会叫我编剧老师，每次听到我心里都会说，别骂了别骂了。

我就当这是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当然，我工作还挺认真的。

今年《吐槽大会》是我第一次做责编，之前一直跟小猪或者海源，觉得他们特别厉害，想梗速度好快。我95年出生，但在今年的组里就成了最年长的那个了，放在两年前想都不敢想。

我们组写稿从来不熬夜，就定个时间，到点下班。人一天高效办公的时间就四五个小时，耗着没用，等灵感来这事不靠谱。甚至后来，我们就在家打电话。

大家当面写稿，其实还没有打电话效率高。因为打电话的时候，不说话，就能明显感觉到沉默，就不会很长时间不说话，当面的话很可能就会开小差，浪费一些时间，还不如在家写。

与嘉宾磨合也特别重要，这就是一个慢慢信任的过程，这种精准表达，嘉宾是很难一下子就把握的。因为看脱口秀和上台讲脱口秀是不一样的，需要特别精准，一个词，一个变化，一个逗号，一个节奏都会影响效果。在这基础上，语序也特别重要，因为你需要嘉宾说起来舒服。

写的时候，大部分观点也好，看法也好，都是从嘉宾前采里摘出来的。实在有他不知道不了解，也没有什么想吐槽的时候，我们就会站在他的角度帮他想，想他应该说些什么。我们是谁，其实是没那么重要的。

这种感觉很奇妙，也是帮别人完成作品，上了台真正讲出来肯定和想象中不一样，有的极其好，有的极其差，这些习惯了，不习惯也没办法。

看到自己的梗被别人讲得好，当然会很开心，但这种开心四年来已经磨平了。开心，难受揪心都已经习以为常了。过去就释然了，不释然也没有办法，宛平南路600号都人满为患了。偶尔也会觉得好梗被讲烂了可惜，但因为我不是演员，就算可惜了，也没什么地方去讲的。就无所谓。

有时候也会遇见有些伤痛故事的嘉宾，就需要循循善诱，小心翼翼。我是一个害怕伤害别人的人，伤害自己没关系，但别人因为我难过就很受不了。所以在问的时候语气语调就会特别缓和，角度也要相对委婉。拿别人的伤痛去做段子，就有种问别人「我能在你身上撒盐吗？」的感觉。

但我这几次碰到的嘉宾都非常好，他们常常会让我觉得自己太幸福了。

我对我们组也很满意，编剧们人都太好了，不说赤子之心，但也差不多。大家都很单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社会很单纯，复杂的是人。」其实我觉得，我们人也挺单纯的。其实应该是世界上每个人都是很单纯的，只不过有些人选择了一些东西。

人都会有欲有求。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但我希望我能没有，有欲有求太累了，我不说无欲无求，能把所有事都看淡，放过自己就够了。

但我偶尔还是没能放过自己，无论是外表啊，身高啊，肤色啊，或者是段子写得没别人好都会让人自卑。这是一个很笼统的概念，可能应该叫做大自卑，泛自卑吧。

快到最后了，说点重要的事吧。我可能称不上多么热爱喜剧或脱口秀，但还是可以感受到它的好。

去年夏天，有次出差我和三弟去跟嘉宾对稿，坐的飞机中途有半个小时的飞机全程颠簸，跟过山车一样。同乘的人都开始疯狂乱叫。我觉得那是我最接近死亡的一次。回来以后，三弟还拿这个开玩笑，说如果飞机坠机了，那跟嘉宾对稿的时候就可以说，我们为了这次对稿真的付出了很多，来的时候牺牲了两个编剧和一个导演。

我是第一次被这么深刻地击中：喜剧如此有力量，还可以消解死亡。

就觉得，喜剧还是有点用的。

笑果在这个世界上，也还是有点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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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撰文：袁袁

摄影：文森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