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12岁少年对话录
20190401摄于中大南校园
前言
12岁少年，穿校服背书包系红领巾，身高已过一米七，他爸辗转找到Boss小姐姐，开始补英语和数学。我教他英语，班课有之，一对一也有之。
“我爸妈之前没这个意识啊，不知道小升初有秘考，让我读了两年的大班快乐英语，一点应试能力都没学到。”他像个小大人似的唉声叹气。
“哎哟，你还知道挺多！”心下一惊，不敢再把他当小孩来看。
“我知道没用呀，得我爸妈知道呀。哎，耽误了啊，之前什么也没学到。”
“也不能这么说哦，我问你，小学快毕业了，你还是喜欢英语的吧？起码不讨厌英语对不对？”
他点头。
“所以你看，之前机构快乐英语的学习方式，好歹培植了你学英语的兴趣嘛，不然今天你也不会心甘情愿坐在这里了，爸爸妈妈没有错哦。”
“咦，老师你说的对啊。”他咬咬笔头，恍然大悟。
我笑起来，想起之前L老师说过的，深实小学部对英语老师的要求是：让孩子们从这里毕业了，还对学英语保持着兴趣就行——实在高瞻远瞩，太棒了。
今天傍晚和少年两小时的一对一英语课上，聊了一些，给我许多触动，特原封不动记录如下，以飨读者。见仁见智，诸君请便。
为方便阅读，我说的话用蓝色标出，少年说的用粉色标出。
想当然
“老师，我们清明假期每天都要上课对不对？”
“我看看课表哦，对，班课和两节一对一，那就是三天都有。”
“哎……”少年长长地叹气。
“怎么，你不想上课？我以为你很喜欢学知识呢。”
“老师你在说什么啊，谁不想天天在家看电视吹空调睡到自然醒啊……你不想吗？”
“我……”
“你们大人总是喜欢想当然。”
长大
“那你想长大吗？”
“我暂时还没想过这件事。”
“唔，这样啊。”
“但是我知道，长大就意味着我爸爸妈妈会变老，我婆婆会死掉……一想到这个我就很难过。”
“啊……你还是12岁的小孩子吗！”我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心里却有暖流汩汩流过，原来小孩子眼中的长大，这样温柔又残酷啊。
幸福
“那你能跟老师说说，你理解的幸福是什么呢？”
“幸福啊……”他低头想了许久，“我的幸福和马小跳一样简单；马小跳，老师知道马小跳么？”
“知道的，小学时读过，杨红樱的《淘气包马小跳》嘛，不过不记得了，马小跳的幸福是什么？”
“就是很简单啊，回家有电视看之类……”
“喔，这样的幸福不会觉得有点……嗯，有点低质么？”
“怎么会呢？我觉得幸福就好了啊，不需要管别人怎么想吧。”他瞪大眼望着我。
我一时语塞，好像是哦，怎么活着活着就从天真无邪的小孩变成了处处迎合他人眼光的大人了呢。
知识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学这么多东西呢，根本用不上嘛，知道1+1=2不就行了？”
“你想啊，如果大家都只知道1+1=2，社会怎么进步呢？”
“什么意思？”
“知识推动人类进步呀。你想回到原始社会，天天打猎吃生肉吗？”
少年头摇得像拨浪鼓。
“那不就是啰，比如电，就是因为电力学的知识才创造发明出来的呀。没有电，你还怎么看电视？”
“可是，这些知识我也用不到啊。比如我以后去菜市场买菜，结账时难道要跟卖菜的老太太解方程式？”
“不是，数学是锻炼你的思维的，你看这些解题步骤，都是培养你严谨的思维。”
“思维？什么意思？”
“文科生和理科生的思维是不同的。举个简单的例子，你看到月亮，没有读过书的人，只会说，哇，这月亮好大好圆啊！文科生就会说：'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理科生可能就会讨论月球上的引力、质量，哎我也不懂 ，反正这就是思维的不同。”
考试
“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多的考试呢？”
“你想啊，这么多学生，不考试怎么区别呢？等你上初中就好啦。”
“真的？”
“哦，也不对，初中也有中考。高中就好啦。”
“真的？”
“好啦，也不对，高中还要高考呢。其实，生活一直都有各种考试啊，哪里都要考试的。不一定是白纸黑字做题哦，所以你要开心地接受啊。”
“开心？我开心地做卷子？”
“是啊，考试是你不能避免的嘛，但是心情你可以控制啊。”
“那这不就是自我欺骗吗？”
“当然不是啊。你的心情，本来就不应该受外物控制啊。”
“老师，那你做得到吗？”
“做不到，所以乐观教育要从娃娃抓起啊哈哈哈哈。”
差距
“这题为什么多坑啊？”
“你说呢？”
“哦，我知道了，坑越多，学生之间的差距就拉得越大。”
“哇，你太聪明了吧！等等，我要把你说的话给记下来！”
“为什么呀？这也要记？”
“老师要写教学日记啊。大人也要从小孩身上学习呢。”
“唔，马小跳里面也说了这个道理。”
“是么，我不记得了，每一个大人，曾经都是小孩子啊，只是我们长大了就不记得了，和小孩的差距也就越来越大了，还蛮悲伤的。”
用处
“可是我就不能学些有用的东西吗？”
“可是你怎么判断哪些有用，哪些没用呢？”
“用我的经验啊。”
“哈哈哈哈哈哈”我笑得上气接不上下气。
“老师，你笑什么啊！”少年有些恼。
“对不起，我实在忍不住……你说用你的经验？用你活了……十二年……的经验？你才十二岁呀。”
“说得你好像很老的样子。”少年撇撇嘴，也笑起来。
“这样吧，老师送你四个字，我写在黑板上，你回去查了下次告诉我什么意思好吗？”我转身拿签字笔。
“君子不器？我知道，孔子说的嘛。”
“天呐，这你也知道？”
“我背过论语啊。”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那么，就不用我解释了吧？”
“还有一句话，叫技多不压身？”少年狡黠一笑。
“知道还问！该打！”我佯怒嗔怪道，“我老师跟我说过一件事，有个中大博士，去面试某国企，本来HR让他走了，他无意提了一嘴，说自己高中是省队打乒乓球的，你猜怎么着，直接录取了！因为单位一把手最爱打乒乓球，而且这个单位天天到处打友谊赛。所以你看，你真的不知道，哪些曾经学过的东西，什么时候会派上用场。”
尾声
天色渐晚，少年和我告别，转身走向下一个补课地点。我问他，晚饭吃什么呀，他看看表，说还有十分钟，买点面包吃。
我问，你知道现在为什么要这么努力的原因吧？
他拉拉书包带，说：知道，要考试呢。老师再见！
然后呢？
他往前走，没听到我的问题。
然后就是为了在这人间走一遭，如果幸运的话，成为一个和小时候相差不大的大人呀。我看着他的身影，在心里悄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