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代课(五)
代课(五)
中午,船队管理员老陈来学校说,傍晚的时候一起等待过闸的几个船队派代表在闸上演出节目,大家互动娱乐一下。
课间我把这事告诉小凤,小凤淡淡一笑:“那你下了课就回去呗!”
下午四点多钟太阳还大。我在办公室同陈校长说了一下,就提前走了。
在轮船上,老徐対我说,他准备了几段淮剧唱段,自拉自唱。还说其他队参演人员准备化妆还有服装道具呢!
老徐是开大机的师傅,进船队工作前在宣传队是个角色,对文艺很热心。
我说:“今天是首场开锣戏,重在参与吧!”
说话间,小凤来到河边喊我,我叫她上船,她招手让我下船来。
我问有什么事的,她羞涩一笑:“有时间吗?”
我问:“怎么了?”
她说,去涧头买鞋。问我一起去行么?
我说:“有事呢,就你自个儿去吧!”
她嘟囔着:“离晚上活动还早着呢,不去就算了。”
我上船后回望,看小凤沿来的方向回去,复又上岸喊她:“我陪你一起去吧。”
小凤迟疑了片刻说:“怎么又去了?”
我说:“我不去,你不是回去了吗?”
我俩坐在驴车上。我看小凤穿的黄跑鞋虽然褪了点色,但是很干净也不坏。
我问:“怎么忽然想起买鞋了?”
她嫣然一笑:“买双新鞋,今晚看戏。”
真不明白她唱的是哪一出。
“你穿多少码?”
“四十一码。”
我随口告诉她。
供销社的玻璃鞋柜里,有几双男女皮鞋,剩着她试鞋当儿。我来到另一端拒台,一眼看中时兴的黄涤卡四个口袋的中山装。我不由想购买一件到秋天穿。试穿了一下,好像为我订做的。
我问营业员价钱,回说12元。我嫌贵(那时候没有还价一说)。请营业员重新收回。
刚才的一幕,小凤全看到了。我也看到她买的鞋,正在打包。我过来后,她忙着请营业员大妈把刚买的皮鞋,调成白力士运动鞋。
大妈问她:“你刚才不是说很喜欢的吗?怎么又要调了?”
小凤央求道: “麻烦您帮帮忙调一双。”
大妈有点不高兴找她几元钱。
她拉我来到衣服拒台,叫营业员把刚才收回的涤卡装卖给她。
我问:“你做什么?”
她没回答。付了钱,“走!”
她拉我出了供销社大门。
“你买男装干什么?”
“穿呀!”
“小杨,这双男式皮鞋蛮好的,青岛产。你试试看。”
“我试干什么?”
小凤说:“就是为你买的。”
“不穿。”
小凤可怜巴巴的求我:“你试一下吧!”
“不试。”
“试一下吧?再说出了供销社大门了,人家也不退啊!”
路过路边草垛时她猛的推我一下,强行的脱了我的鞋子,看合适,她开心地笑了起来。
我脱下新试的鞋,内心里打定不要,随便她怎么处理。
回来的路上,离闸口还有二三里地就听到锣鼓声了。
我说:“小凤,今晚露一手。”
“不行呃,唱的不好难为情。”
“我说行就行。”
“真的?”
“真的。”
开场了。射阳船队刘队长向在场的百十号观众宣布今晚出场次序:第一个出场的是,淮阴兵团船队;第二个出场的是,黄海22船队;第三个出场的是,黄海23船队;第四个,是我所在的滨海26号船队。前一个队出场后一个队准备,轮番演出。
第一轮前三个队,分别表演了小节目。我们队,是老徐边拉边唱的淮剧《探寒窑》选段。嘿,迎来一些掌声。四轮转下来,我们的节目太单调,唏嘘声刺耳。再轮到我们时竟然卡壳,在一片“26来一下!” “26来一下”的呼喊声中,老陈将站在我旁边的小凤推到扩音机前:“歌曲。演唱者小凤。”
临危受命的小凤,大大方方的拿起话筒:“好,我为大家唱一首《北京的金山上》。”
“好!”周围一片掌声。有人认识她,那不是小凤老师么。有人私语,她怎么来了?
“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
毛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阳……”
激情、高昂,清脆的声音,引来一片片热热的掌声。
第五轮开始前,小凤说:“小杨,你唱一个。”
我说:“一不做,二不休,还是你唱吧,请你替我们队挽回一点荣誉。”
她自报曲目,我给大家清唱一首电影小花插曲《妹妹找哥泪花流》。
“好!”这电影刚放不久,四周多是年轻人,特别喜欢听这首插曲。
小凤一身素雅的连衣裙,加刚买的白力士鞋,亭亭玉立,两只眼睛黑是黑白是白,水灵灵清澈见底。一手握住胸前的黑长辫子,一招一式还真有点刘晓庆饰演的小花的样子:
妹妹找哥泪花流,
不见哥哥心忧愁
心忧愁
望穿双眼聁亲人
花开花落几春秋
啊~啊~啊
……
演出结束后,晚上八点多钟了。小凤说:“去你船上喝口水吧?”
“行啊!”我把她带到我的船员生活舱,便又径自沿舱梯爬上来倒水给她。
喝完水后,小凤说:“天不早了,领我一下走跳板,我回去了。”
我沿着运诃堆送她一程。
“你刚才真的唱得泪花流了。”
“嗯,我每次哼哼都会流泪。”
“善感多忧愁,忧愁眼泪多。”
“哎,我问你个事。”
“什么事?你说。”
“你参加高考什么打算?”
她这一问扯出了我的心事来。
“怎么说呢,这还真的不是一二句话回答得了的。”
我说:“陪你走走我们边走边聊吧!”
“为复习参加高考的事,我的思想斗争很激烈,一直处于犹豫不决之中。”
“什么原因呢?”
“我的家庭在农村,我兄妹七人,父亲每月30几元工资,母亲身体不好。大哥在父亲的努力下早我半年,才安排一个学徒工作。我大妹、三弟在读高中,还有弟弟妹妹在小学读书,用我母亲的一句话是,吃饭一桌子,全是读书的。”
“你是考大学呀!”
“话是这么说,可是也不能都按自己的愿望来啊!”
“嗯。”
“船队整天东漂西荡,我的工资加正常航行补助每月38元左右,你说我停下来复习高考,考上也就罢了,考不上要承担多大风险啊。再说,我这份工作也来之不易啊!”
“话是不错,可是失去这次机会,往后再考更难了”
“这是当然的了。不过,我同大哥说好了,这次我们兄弟俩全参加报名,他也不答应把班停下来复习。我大哥比我基础好,我估计他能碰一碰。”
“我看你成绩好。”
“我数学还马马虎虎,语文也能蒙蒙,英语不行,不及格。”
“那你就补英语啊!”
“在船上补英语?”我无奈的笑笑。
我说:“你要抓紧复习,你不偏科,希望很大。”
“唉,也没有什么把握。”
“小杨,我们以后怎么联系啊?小凤皱起眉头,又来一个话题。”
我说,我们互留一个通信地址。
“你在船上,地址有什么用?”
“又不是叫你寄船上,岸上不是有单位吗?”
“一个航次下来,收到信,纸也黄了。”
“不能及时收到那倒是,但是只要贴邮票还是能收到的。”
走走聊聊,月光西斜……
不经意来到了学校门口,我说:“你进去吧,我回船上了。”
当夜我准备洗澡找衣服时,才发现床头柜里一个鞋盒和一个塑料袋。这不是下午买的皮鞋和那个中山装吗?
小凤啊,你这不是为难我,为我花去一个月工资我怎么过意得去?
不管她了,明早早一点过去交给她。
下午,办公室所有人都在,小凤把鞋子和衣服往我面前一摆:“小杨,你昨天买的东西带回去,我可不帮你保管噢。”
没想到,她来这么一出,我怕说不好弄巧成拙,只得乖乖地收起来。
放学后,我给她钱,她怒了:“你怎么能这个样?”
我说:“小凤这样真的不好,这份礼我承受不了。”
“这是一件多大的事,就承受不了了。我买给你,就不怕你不要。”
说着,她沿小树林后面厕所方向的小路走去。
我杵在那里,只见她走几步坐在一根老树桩上。西下的夕阳萧疏着树影横斜,望着校园边弯弯的小河,干涸的河床龟裂着一个个大口子,谁家的鸭子"呱呱″地叫,早已见㡳的小河只剩下一线沟沟洼洼混混浊浊的泥浆似的小水塘。
我走上前去搭话,这事还真的不小,惹得你像哲人似的坐这边思考。
小凤收回眼神,凝视我片刻:“小杨,今一夜我没怎么睡,我想问你,你喜不喜欢……”
她说不出口的话,我能明白。
你问的这个问题,我近期也考虑过,总觉得现在谈喜不喜欢为时有点早了。
“那你意思就不喜欢呗。”
我心里想,高考是人生一件大事,它会改变人的生命轨迹。如果我能考上,我会主动表明心里的喜欢,如果她考上我也考上,我们也会确定恋爱关系。如果她考上我考不上,我会把对她的喜欢当一段记忆封存起来;那么,这些话现在讲有什么意思呢?瞎分神。
于是,我说:“嗯,是有这么点意思。”
小凤两眼浸满泪水,知道了,不过,我还能估计到你心里的一些想法。
我拾起地上一根树枝,凌空一劈,“嗖”的一声响。
“想法不重要,关键是看做到。”我说。
三个月后,小凤来信告诉我,她已收到上海某高校录取通知书。
这期间,小凤来了几封信,有是收到我寄给她的复习资料感谢的,有是她在复习中遇到的难题解决了的喜悦分享,说的最多的是她已经辞掉工作,专心备考,劝我也这样做。就在她走进考场的前一天晚上,我正经受沉船事故带来的生死历险。可惜这些信件在这场事故中再也未见天日。
记得小凤在最后一封信中引用欧阳修的:
别后不知君远近,
触目凄凉多少闷。
渐行渐远渐无书,
水阔鱼沉何处问。
……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杨青,男,60后,江苏滨海人。经济师,从事自由职业,喜欢文学中的生活、喜爱生活中的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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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审:孟芹玲 何爱红 孔秋莉
主编:石 瑛 赵春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