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文一评 | 梅荣 | 土灰色的故事
花洲文学
土灰色的故事
文|梅荣
题记：我一直深深地爱着这片土地，因为它流动着我爸爸的血液。
记忆中的爸爸一身土灰色的皮毛，我们作为野兔，这颜色对于我们生存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了。那是土地的颜色，也是枯草的颜色，正好可以躲避猛兽和人贪婪的眼睛。
白天我们躲在黄草丛中睡觉，晚上爸爸带我们到到处觅食，就这样，我们一天天挨到了冬季。
下雪了，大雪重重地压在寂寞的土地上，爸爸告诉我们，把头拢在一快，不要有任何响动，猎人很快就要来了。我们无聊且无奈地蜷伏着，好像大雪成了我们所有的灾难。
果然，一个猎人领着两只狗踏雪而来，汪汪地狗叫声打破雪原的宁静。狡猾的猎人凶残残的眼镜探照灯一样扫射一圈，把一根细木棍插进我们鼻孔呼出的热气烘出的雪洞中，爸爸低声说：别动！别出声！接着，他箭一般窜出，从猎人胯下逃走，猎人一愣，随之嗷的一声追去，两只恶狗汪汪地叫着，追在最前面。我看见我爸爸的身体在雪上划开一道壕沟，带起一溜雪屑，深深的雪，是他的命门。猎人和狗穷追不舍。
后来妈妈告诉我们，爸爸是为了引开猎人而冲出去的。原来爸爸所担忧的不是他自己，他的跑，带给了我们生的希望，他害怕失去我们，而选择了引火烧身。这是我们对那种强大的生物——人，产生了深深的恐惧，远远超过他们的狗。最最可怕的是他们的猎枪，那种黑漆漆的长杆子，当他瞄准你时，你还没有来得及听到枪响，就已经鲜血铺地。似乎所有的动物都惧怕它，但我觉得爸爸不怕，不然，他不会在猎人和狗严密地搜索时勇敢地挺身而出。
就在这时，砰——天空传来一声枪响，整个旷野都被震撼了，我们吓得搂抱在一起，只见妈妈不顾一切地直起身来。爸爸倒下了，整个身体一下子砸进厚厚的雪中，殷红的血从他头部流出，在洁白的雪地上开出一朵鲜艳的花。天空出奇的灰，我的眼睛却成了红色……
我仿佛听到爸爸的声音，像是在控诉着什么，又像是在交待着什么，那声音，细若游丝，快如闪电，幽若鬼火，直到现在我仍然无法忘记……
远远地传来猎犬得意的狂吠和猎人高声的粗骂。可以看到我爸爸的躯体在他枪杆子上晃动着，犹如一面灰色的旗帜。雪越下越大，它们飞舞着，仿佛要急急去掩盖那片片血迹。让那殷红安静地融入它洁白的体内，永远地消失在这片浑浊的土地上。
夜深人静时，妈妈带我们来到爸爸倒下的地方，低下头，嗅着血腥味，这是我们对爸爸最后的哀悼。
春天要来了，天空不再下雪了，春天终于来了，来得这么迟，让我们无法为它的到来而高兴。
这片荒寂的土地呀，你是否忘了这里曾生存着和你一样颜色的一只野兔，他的鲜血已经融进泥土深处！
后记： 我要永远留在这里，因为这里有我爸爸气息。
图|网络
--End--
作者简介：梅荣，河南邓州人，夏集镇教师，爱好写作，作品散见于各种媒体。
【评论】
兔性、人性及其它
文|微子
（一）
看惯了作为人的应有的生生死死，阴晴圆缺，悲欢离合，作为人的我的确有些乏味，的确有些冷漠，的确有些困倦。
在人的故事里，我的激情正在退潮。
忽然读《土灰色的故事》，我的精神为之一振。一家灰色的兔子的故事如同一丝清冷的风，在盛夏的一个日子里，进入我的感觉。雪糕和冰淇凌曾让我发腻，而这阵风吹得我毛发嗖嗖，肌肤凉凉。疲惫的头脑一下子储满清水，那只兔爸爸的奋身一跃，永恒地定格成我脑海里最动人的情景，平原上一声枪响，世界呼啦啦倾斜了四十五度，这是童话吗？是，也非，兔性在艺术里折射，一下子击中了人性中最柔软的弦，人性的分子舞一样在阳光中旋转着，成了一朵最凄美的晕花。
（二）
在这个球形的星际上，在这个食与被食的世界里，兔子可谓是真正的弱者，除了生育和飞跑，造物主还给了它什么呢？有人说兔子急了也咬人，但又能有几次兔子对人如此狠毒地下口？落雪的冬天，麦后的夏季，褪绿的深秋，可爱的人们用枪担着死兔的身体，狂笑着走出原野，肥硕的狗流着口水跑前跑后地巴结着主人，欢快的尾巴如同一根根大旗上下摇摆，除了人，森林里的狼、熊、豹，还有狡猾的狐狸，都向兔子瞪大了眼。然而，兔氏家族仍一代一代的延续着，生活着，欢笑着，强壮着。至今，不需要任何一个慈善动物保护者给予一丝垂怜。
兔子的生存，如此的艰难！兔子的生存，如此的顽强！
因为梅荣的这家兔子，我不由得想起在这片土地生存的另一群动物——农民。从土地里走过来，从历史里走过来，从痛苦里走过来，走进生的时候，也就走进死。生存着，挣扎着，适应着，消亡着，一代又一代，他们——就是我们。
（三）
当全家——可爱的妻子和孩子受到重大的生命威胁时，兔爸爸挺身一跃，把生留下了，把爱留下了，而自己选择了死。
这世界如果还有温暖，那不是阳光，而是爱。
这世界如果延续，那不是生态，而是爱。
这世界如果还可留恋，那不是本能，而是爱。
兔家的故事，使我明白了，“我为什么爱这片土地，因为它流动着爸爸的血液。”
“爸爸所担忧的不是自己，而是我们的安全，他最害怕失去我们”，然而“我们”并没有失去，他却失去了自己，让爱在油锅里定型。
爱是为了什么？
爱是为了被爱的，当为爱驱使，而常常最易失去的仍然是爱。这世界最残酷，它常常让人陷入它的二律背反的尴尬境界，我们在爱这个世界时，我们不得不诅咒它，我们其实还在这二律背反之中苦苦挣扎。
爱是人类，是世界，是一切生存的首要条件，我们永远不能忘记。
（四）
爱和恨是一对最亲切的反义词。
这个不公平的世界如此残酷地对我们时，我们应该恨，恨什么呢？仇恨是恶毒的，如果这个世界积存了越来越多的仇恨，我们也便走进了末日的怪圈。
兔子没有恨，兔子是无奈的，对于弱小者，恨不能保护自己时，恨也就恨不起来了。把恨变成了爱，也就成了它们最无奈的选择。
这是一种伟大的基督精神，那只饱经生死洗礼的小兔，其实是一个最虔诚的基督体现者。
最深刻的悲剧，就是连悲也失去了价值。人的伟大在此，人的悲哀也在此。
哀而不伤，是梅荣这篇文章语言最大的特点。
（五）
世界上食肉的动物是凶狠的，食草的动物是善良的；人介于食草和食肉之间，过多的偏向同样是有害无益的。
图|网络
--End--
作者简介：微子，刘振伟，教师，文学爱好者，偶有小文见于媒体，幸得文友垂爱，深表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