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乡愁去哪儿了
乡愁去哪儿了
曾几何,十年寒窗苦,苦尽甘来的却是寥若晨星,空空如也。看着渐渐老去的父辈,以及自顾无暇的兄长,我曾经仰天长叹路在何方。战争时打仗,和平时打工。现如今,南方,某小镇。刚出门的那几年,心中满满的是誓言,大有“此去粤地混人样,不丰衣锦不还乡”之势。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租小房,仅容床,慢慢长夜,酷暑难耐,唯有风扇默默陪伴到天明。现实窘迫、寒酸,千里无处话凄凉。当我困了,累了,想歇的时候,乡愁往往爬上我的心头。乡愁是什么,是那一弯弯清渠水,是那一声声鸡鸣起,是田里的稻花香,是油菜花里晒金黄。
都说这里充盈诱惑,惑起枯黄与墨绿转换间,惑起含苞待放的霎那间,轻轻地伸手,抓住满地金黄,和鲜花盛开的芬芳。多年以后,我蓦然发现,纵然香车美女,纵然事业挥斥方遒,纵然琼楼玉宇……然而什么都有,乡愁丝毫未减,却更愁。其实,乡愁与贫穷和富贵无关,也不是拥有什么或缺少什么,就多了或少了一点。不管是穿金戴银、富甲一方,还是衣衫褴褛、猥琐街头,每个人都有乡愁,那是刻在骨子里的红丝线,一丝丝一缕缕,理好这头却又乱那头。人在他乡,经年累月,故乡清晰中渐渐模糊。酒入愁肠,泪眼婆娑。举杯邀月,双目微闭,思绪仿佛踏上归乡的路,那儿时的玩伴,那如钩的明月……几回回梦回故里,那漫天飞舞的乐杜鹃,那列如卫兵的篷水杉,还有那随风浪起的林海园,一切历历在目仿佛如昨天。看云端的山峦,驻足群峰中的平地间,任风肆虐长发,任沙乱扯衣衫。回与不回之间,犹豫、彷徨,匆匆了那些年。
回家的路通了,乡愁近了。不管是高铁的飞驰,还是火车的慢游;不管是大巴的敷地狂奔,还是飞机的高耸疾走,既然决定了回来,就总有到达的时候。故乡,变了,变得我都快认不出了。那梦中的黄土路,已变成笔直的水泥路。路径一致,感觉却不同。当初踏上去软软的感觉哪去了,还有那儿时细嫩的黄泥和缤纷的尘土。几天以后,择个地,就地打滚,黏满一身泥后才走吧,我这样想着。或许你人未到,早有亲人翘首企盼才村口。母亲那久违的饭菜香,让你忘记旅途辛苦和思乡愁。而我,却不同,慈爱的母亲,多年前已经弃我而去,现如今埋在西山的土里头,那是天凉好个秋!
故乡的人,已老去,或如我一样渐渐老去。老的,不认识我。新的,我不认识,走行其间,陌生的像个他乡人。故乡的事,已经没了新奇。彼此交流,眼神传递,除了象征性的打招呼外,太多话,已经显得多余,一如那默默静立的绵绵群山,虽会面,但面面相觑,不言不语。
走进老宅,记忆深处的是门前一棵老石榴树,曾经是果儿压弯枝头。而今,房之不存,树将焉在?此时我已经不愿再去探个究竟,愿它永留心间,藏记忆里,说不定他日梦里能再会。我的乡愁哪儿去了?其实,早已被家乡钢筋水泥的丛林湮没的没踪没迹,早已随离去的亲人一起深深地埋葬土里。就连往日热闹的村庄,目前已空无一人,业已变成茅草灌木肆意滋生地。
迄今记得的是门前一口池塘,那原本是一块水田,经过父亲和我一锨一锨挖掘出来的。春放鱼苗,冬就可以品尝腌制腊鱼的香味。偶有宾客突至,随意下去摸几条上来,和着土鸡蛋、面粉搅拌一下,一锅香味扑鼻的鲫鱼宴,瞬间能征服你的胃。省却上街买菜的辛劳,也多些小聚的体面。现如今,两边的树葳蕤的无人修剪,把曾经的小路都要覆盖去,池塘虽依旧,只是人走房拆,人走鱼亡了。池塘里,估计米粒大的虾也被小偷光顾不知道多回,也没有了吧。
放眼望去,那是如泣如诉的故乡的石漕河。河里不见往日牛羊放牧满地,牛已不是重要的生产工具,取而代之的是铁牛和悬耕机。诺大一条河,平时只有几米宽,尴尬的如沟渠一样忍辱负重缓缓地流着水,它也不想这样如泣如诉和卑微,多么渴望汛期快点到来以展示浩大的自己。我在心里默许,“汛期回来吧,可能乡愁能复燃开去。”
是汪汪的犬吠,敲醒我沉睡的记忆。那是门前的一条看门狗,依稀记得是黑白相间的狗。幼儿狗时,因尾梢黑白,被父亲趁小狗不经意间,残忍的用剪刀剪去过,据说是缘于不吉利。迄今那小狗被剪掉尾梢的凄惨叫声,仿佛仍在耳边清晰的不忍离去。二十载,如白驹过隙,弹指一挥间,这条狗如果健在,也应如人一样属于高龄,垂垂终老死去了吧。有一年,回家,见我新房的房檐下也睡一条狗,与它我是陌生人,对我它是陌生狗,我掏钥匙证明我才是这个房的主人,本想开门之前训斥几句,无奈见它点头摆尾,没有任何要走的意思,也就默认了,大概它这里呆了好久。这家伙,我的新家,缘于奔生活,没有时间住,一条狗倒安然的住上了。它是一条通体灰的狗,灰的我早已把它忘记。
乡愁也是属于我的一亩三分地,那曾经滋养我长大的自留地,其形其状,我早已画在纸上,咀嚼吞入我的胃。如今,它是即使送人都不愿意耕种的累赘。耕作方式变革,成本上升,让我们这些进城的农民,对土地有新的认识,土地里打出的粮食,只能满足人们的胃,而现今的人们除了吃饱穿暖以外,还需要更多精神层面的东西。这种新的认识,也在潜移默化中改变对土地的固有的情节和依赖。
乡愁的载体很多,容我笨嘴拙舌不能逐一演说去。现在,就算身在原乡地,我的乡愁也已经没了值得回忆的载体,现状毁坏的无从寻觅。乡愁就像断了线风筝,没了牵引,风让他去哪里,他就去哪里,飘忽不定。那些曾经维系的乡愁的东西,渐行渐远,要么重新拾起,已经消失的,无法补齐,只能培养新的了。
而这新的乡愁载体,又哪里去了呢?是比较两地味道、贵贱而后抉择,临走时塞满小车后备箱的一大堆?还是臆想着某年某月能时光回朔,重新再现的陈年旧事和彼此诉说的离别悲戚?还是过年放鞭炮时留下的满地暗红所湮没的返乡劳顿和他乡不如意?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我的故乡一如大多数人故乡一样,在复印着什么,这里有沿海城市的楼宇味道,也有故乡原有的泥土气息,而正是在这种不土不洋和参差不齐的五味杂成中,让我的乡愁,渐渐模糊,甚至快要慢慢老去。
粤地工厂,每天都有老去的,而新的也如雨后春笋一样破土涌起,然后再老去。周而复始间,有很多记忆刻印在脑海里。那四通八达的路,脚底不粘泥,洗脚上田,津津乐道不知多少回;那遍地开花的厂,做出来五花八门的东西不知道卖到哪里去;那夜市的南北风味,和着满街狼藉的快餐盒垃圾;那曾经穿着各式工衣的打工仔和打工妹,曾经的行色匆匆,曾经的一脸稚嫩,如今都到哪儿去了,是落地生根,还是回原乡去;还有你买不起车并不代表别人买不起的豪车汇,曾经是我们最佳选择的留影地……终有一天,我们也会离去,而这第二故乡中的铭心记忆,带回原乡后,那时也会成为或美好或忧伤的回忆。旧的乡愁剥离,新的乡愁频添的滋味,与我还是满满的。想着有那么一天,能带着两地的乡愁悄然离去,即使两手空空,我也会满心欢喜。
乡愁是什么,乡愁是留在记忆深处的情绪,能无数次于梦里、于娴静处,一旦触碰就如潮水一样涌起的记忆,即便是重复千遍,也有滋有味。那些让人浮想联翩的人和事啊,无论你身在原乡,还是他乡,都抹不平、挥不去。乡愁也是环保的泪,是无情的破坏搅得它只零破碎,曾经一度怀疑它能否继续下去。庆幸的是我们于碎片中,找寻到了赎罪的机会。谁都希望山更青,水更绿,留得住乡愁,留得住原味。很多地方,已经在践行,城市建设要科学定位,尊重自然,让城市融入自然,让居民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如此,我心也就安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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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高将军,谱名高居德,1974年出生,河南信阳人,现居深圳,供职大型外企,平时爱好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