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丽 | 老黑驴
作为土生土长的农村娃,我小时候去城里走亲戚,眼气的东西着实不少,至今记忆犹新的是,我偷偷的看见过,人家的院子角落处丢着一辆破不留丢的儿童自行车,座都是快掉了的,把上没有铃铛。当时才五六岁,刚读学前班,可也已有着乡巴佬特有的自尊和羞涩还有节俭朴,只能把这份高高的羡慕默默藏在心底,幻想由此肆无忌惮地飞扬:就那么高一点儿,刚够坐上,一登就跑,我跨着书包,在众玩伴的欢呼、簇拥下,骑着它就像骑着一匹温顺的小马,说走就走说停就停,穿梭在田间,飞驰在长满青草的小路,风光无限地骑着它进校门,在软绵绵的学校操场上旋转…
这样时常浮现脑际的虚空场面,伴随着一路成长,直到十三岁学会骑自行车才慢慢被压了下去。由此生发的今生里注定割舍不下的骑趣,却越来越浓。在岁月的沉淀下,发酵、深酿,直到酿成一坛美酒。
整个小学阶段的童年时光是在自行车的影子里度过的。自行车,还是农村里比较体面的交通工具,我家也有一辆,可都是那种特高特憨的有着大梁的永久牌老式自行车,俗称“老黑驴”。几乎贴住当时我身高的二倍。我对这个老怪物、假想敌可从来都不敢多想。咋上去呀?这么高。难道像大人那样先把左脚放在左脚踏板上推着车跟一会儿,然后再猛地抬起屁股和右腿夸过高耸如云的后座,要我这样做,这不可能!这不找摔吗?我脸皮儿薄,最怕别人笑话我了。不行,不行,我暗自下定决心,坚决不挨。
即便这样,村上很多皮实耐摔的小孩儿,包括很多比我小的,也都上的很窜,拿着老黑驴练。刚开始看着,这个今天头上碰个包,那个明天脸上擦个布林子,我暗自窃喜,觉得自己很明智没有那么丢人现眼。可几天过去了,那几个家伙成精了,一下上不去车子座儿,他们竟然把腿钻到老黑驴的大三脚架内,也不知是谁起的名字,这种骑法叫“掏腿儿”,挺形象的,两手紧握车把,整个身子斜着,腿上的动作不太好做,还真是像把右腿从三脚架里掏出的一样。虽然看着挺别扭和不雅观,可还是一样脚不挨地往前跑,跑着跑着,还能猛地转换模式,像大人们一样坐到车座儿上去,不过,脚够不到脚蹬,少美一会儿又得下来了。就这样,他们算是疯到刮风、下雨,酷暑、严寒都爱不释手了。
我还对此嗤之以鼻:这算啥!其实后来我才明白,这是练平衡,找车感,是自行车技能的基本功。一直到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也终究没有掌握这样的基本功,可能是因为性格决定命运吧,这点儿我服。我不练,一见大家玩儿这,就赶紧躲在羊圈给羊喂草。这下麻烦来了,除了伙伴儿们瞧不起、嘲笑外,左邻右舍、乡里乡亲也都拿这个笑话我,有得说我笨,有的说我胆小,弄的我无论到了那个圈儿,都抬不起头来,到了学校,本来我是学霸,可这些事儿人家一传,糟了,成高分低能了,自尊心一下子被摔得粉碎。回到家里,爹妈也是一阵一阵的数落,过年走亲戚也弄得不敢跟人说话。越是这样就越是怕那东西,自己偷着一个人练,推着都走不好,裤裆都弄岔了,还被它砸了一下。别人知道了,可好,又当成笑柄了。弄得别人九岁基本都会骑自行车了,我到了十二三岁都还不会骑。尤其是弟弟也都会骑了,别人更能找到笑点儿了。回想那时,我幼小的心灵真真是受到了深深的伤害,因为我本来就是十分腼腆和乖透了的孩子。人家拿你短处戳,除了回避,还能怎么办呢。我自我感觉就如同村里那个四十岁了还没嫁人的老闺女一样,说实在的,别人无法体会,我的心思就有那么重。
直到上初中一年级,大人专门买了辆不带大梁的自行车逼着让我练,我还是说什么都不练。有一天,我看到学校操场上有一个小孩儿,太小了,大概也就五六岁吧,推着一个老黑驴,本来我没把他当回事儿,可接下来的动作,我这辈子都忘不了。自行车比他高有半米,他一边仰头缓缓推着自行车,一边用右脚蹬在左脚登上(别人都是用左脚登在左脚蹬上的),左脚轻悠悠登在轴承疙瘩处,右腿几乎同时起飞跨过后座,扑嚓一声,屁股稳稳地坐在皮座上,因为脚够不到脚蹬,只能稍往前游了一截儿,夸!蹦了下来!面不改色,气不发喘,我忍不住为他喝彩。回家后,我就一下子拉出老黑驴出去溜,和那个小孩儿的方法一样,还真行!不用大人扶(别人练自行车都得用人扶的),不用“掏腿儿,”嘿!我就骑上大跑了,不过,停车的时候能把人吓一跳,动作很生猛和另类,我是直接跳车的,人们又笑了,这次可不是嘲笑,是被我的滑稽动作逗笑的,不知怎的,我就是喜欢欣赏他们被我逗笑的样子,特别是那些女学姐们。从那以后,我的那股得意劲儿就甭提多足了,恨不得让全村的人都知道。哪儿人多就往哪儿去,尤其是学姐多的地方。
后来,进城读高中,四十多里的路,有乡间小道,有国道,有城市的北京大道,有繁华的新华路,骑上它驮着行李去学校,一个月放一次假,放假了驮着行李再回来,有时还捎带同路的同学。距离远了,登着感觉沉沉的,可是,骑在上面之后高高的稳稳的,车圈大,一圈比得过小轻便车两圈,骑着高头大马一般,自我感觉——威风!高中毕业后,社会上摩托车,电动车越来越多,很少有人骑自行车,即便骑也都是小轻便自行车,更少见老黑驴了,据说国家都停产了。
又过几年渐渐发现大家都骑赛车了,有时比电动车都快。老黑驴在常年无人光顾的墙角风刮日晒雨淋,已经老掉渣了,前不久卖废铁时,我才发现前叉都蚀断了。“卖了吧!”大家都说,我一边说行一边卸下了后轱辘。
如今,那个车轮胎,虽然伤痕累累的车轱辘,气还鼓鼓,静静地被挂在院中墙上,见证着那个有着太多故事的旧年代,见证着童年里那些斑驳的往事…
(图片来网络)
作者简介:
周丽(图斯曼),女,邓州人,生于1987年6月,邓州市作协会员,农民。热衷于小说、散文、诗歌、杂文、等创作,已完成长篇小说《大中原》、《佳丽十四号》、《西域魔钩》、《新草船借箭》、《孙悟空创业记》,短篇作品散见于《今日邓州》、《花洲博览》、《南阳日报》、《徐州杂文》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