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姐：半杯白开水
半杯白开水
作者：王彩娜
送走了最后几个没完成作业的学生，穿黑制服的门卫就用那把大锁咔嚓把大门锁上了，偌大的校园就剩下了她一个人。这种生活她已经习惯了。七年了，不是一直这样吗？独处有什么不好？两个多小时的午后时光，可以发呆，可以思考，可以心血来潮喊两嗓子，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拖着扭伤的左腿从三楼一步一挨走下来，每走一步，就抻得脚脖子疼一下。门卫那屋有电锅，油盐酱醋什么的，冰箱里有菜，做饭不成问题。
她从冰箱里拿出了早晨从家里带来的速冻饺子，一瘸一拐地打来半锅水，煮饺子吃吧！省事儿。
等水开的空当儿，她赶紧坐在椅子上，医生说这只脚骨膜挫伤，用纱布和纸壳给她牢牢固定包裹住，像个玩偶。还叮嘱她得养着，不然容易落毛病。怎么养？伤筋动骨一百天，难道让她躺仨月啊。条件也不允许啊。她今年才接的新班，学生不熟悉，教材改版，一切都是陌生的，一天到晚忙得手脚不挨地。校长三令五申，轻伤不下火线，她不想碰钉子。想想心里就憋屈，怨气积在心里多了，就像吹大的气球，随时会爆。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泡了，她刚打开塑料袋，大门外有敲门声，放学了，都不让人清静，她嘟囔了一句。隔着栅栏门，一个男人站在外边。说是给学校干活的。她本能地警觉起来。
“在哪干活儿？干什么活儿？”她追问。
“就楼后边的水泥地，上午已经干半天了，你不知道吗？我出去买饭了，回来就锁上门了，能给我们开一下吗？”
她在三楼待了半天，怎么会知道有干活的。可是，门卫确实也没把钥匙留给她啊。
“算了，咱在外边吃吧，大中午的，人家门卫刚到家，别麻烦了。”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这才注意到，男人的身后还站着个瘦小的女人。应该是男人的妻子吧，四十大几岁的样子，焦黄的头发，乱蓬蓬的。脸上不是很干净，有晒的斑斑点点，所以五官就显得不太清晰。
她语气缓和了些，“我给你们打个电话，让他过来开吧！”
“不用了，不用了，在哪儿吃都一样。”女人边说边把电车子车梯支上。从车筐里掏吃的。
她没有再客气，锅里的饺子一会儿就鼓着肚皮漂上来，上下翻滚着。早晨没吃饭，肚子已经咕噜咕噜地叫了，还没顾得上品尝口味儿，两个冒着热气的饺子已经吞进去了。
夹起第三个饺子的时候，她还是决定先给门卫打个电话，她就觉得应该这样做更合适吧！
门卫很快赶了过来，一边开门一边嘟囔着刚到家，就又让回来。
夫妻俩一边解释回来晚了，一边一前一后走进来，男人推着车子，女人手里拿着一根像腌豆角的东西和半个馒头。走到那排柳树下停下来，男人坐在电车子后架上，女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地吃着那半个馒头。
正准备回宿舍休息，女人走进来，
“老师，有水吗？”
她颠了颠电壶里，水不多，只倒了半杯。她抱歉地说：“我给你再烧点吧！一会儿你过来自己倒。”女人连说了两声谢谢，眼里充满了感激。
柳树下，男人把衣服铺在地上，一只胳膊杵着头斜躺着。女人就坐在旁边，一边喝水边一唠着家常。连男人已经传出了呼噜声都没察觉。
一中午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猜想这夫妻俩应该有两个孩子吧！孩子们都在上学，或者另一个孩子已经到了娶媳妇儿的年龄，家里的房还没有翻盖吧！所以男人才会带着女人出来挣钱，跟男人干一样的活儿，又脏又累，但是有什么办法呢？生活本来就不易。可是在女人的脸上，她没有读出抱怨，而是对生活的感激。
两点了，开大门了，学生们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她起来整理好衣服，快步走进教室。
孩子们，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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