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爹娘的皱纹
爹娘的皱纹
去年一年,没怎么回娘家。
春节的时候有长假,就常常回娘家。和爹娘喝茶聊天,和娘一起做做春卷,更不用赶着时间匆匆吃饭。有一天吃饭,大家东拉西扯,我爹悠悠一句:“我们现在是出去(指出去旅游)一趟是一趟了。”突然心惊:“爹娘老了。”
我爹过年就七十有五了(虚岁),他属猪。都说属猪的福气好,天天吃了睡睡了吃,可享福了。我爹却一生勤劳,在村里“老实”(指笨,不聪明。)出名。爹是上门女婿,在那个年代做上门女婿是要有勇气的。打我记事起,我爹在我心里刻骨铭心是两件事:一是疼我,二是非常勤劳。在我的记忆里我爹的勤劳是“死做”的那种。
我爹是杭州钢铁厂工人。上班三班倒,大夜班回家,他也不睡觉,高炉里炼铁的工人用粗糙的大手抱着我。左邻右舍的长辈们总说:“阿花,侬小的晨光,侬阿爸总是抱着你的。上河埠头、落河埠头,一只手是淘箩,一只手是你。”为此,有一回切猪草,我坐在他腿上,一个不留神,手捞过去,那把锋利的菜刀立马割破了我左手食指,至今留疤。看到那个疤就知道我爹有多疼我。
承包责任制后家里分到了几亩地。我爹当仁不让成为主劳力。特别是双抢的时候,我爹上班大夜班回来,停好脚踏车,觉也不睡直接去田里割稻子。等到别人到田里,他的身后是一堆堆割倒的稻子,新鲜的稻茬在露水里裸露着,大概睡觉的瞌蟲(指睡意)还没来得及醒来,我们家田里的一大片稻子已经割好了。他有时候在月亮底下捆稻草,把它们一个个背到田埂上、大路上去晒。插秧的时候,他吃完饭,稍稍休息一下,就去田里了。但总是让我们睡个午觉到下午两点以后去。他早早地到田里去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田四周拖拉机翻不到的地方需要他用铁耙翻一遍,没有背完的稻草要背,田头种芋艿的泥土要耙好,下午要插的秧,他要提前拔好一部分。他在田里劳作。工厂里不知道工作如何辛苦,但每年我爹拿回来的劳模奖状和奖品告诉我们他也是厂里的“好把式”。在我上初中的时候,我们家前面的平房里,除了灶头,全部用来养猪、养鸭子,还养长毛兔。所以,我爹上班的时候上班,下班了也没有空。10只长毛兔、100只鸭子、2圈小猪和2头母猪,我爹很忙。母猪生小猪崽子的时候他是“接生婆”、喂鸭子的时候他是“鸭司令”、剪兔毛的时候他是“剃头匠”,清理猪圈鸭圈兔笼的时候他是“铲屎官”;他还是卖小肉猪的、卖鸭子的;他还是各种饲料的搬运工……在他的拼了命的勤劳下,我们家越来越好。五个人,四辆脚踏车;爹娘戴手表;我们是全村最早买电视机、造起楼房的人家;家里老早有电冰箱,还有沙发;我们上学背军用水壶;有画着《七色花》里花仙子的饼干盒……
在我爹的影响下,我从小特别懂事。逢双抢(我们家乡的意思是抢收抢种)家里三个大人天不亮就去田里干活了,我得弄好早饭、泡好一大壶茶,带着弟弟去给他们送早饭。他们吃好,碗筷带回来,带着弟弟切猪草、晒谷子、烧水做饭。我们很体谅大人的辛苦,午饭点快到了,老早泡好一钵头茶凉好等他们到家就可以喝。那时候没有电风扇,大人们油头汗脸地吃饭,我和弟弟就在边上给他们用蒲扇扇风。这个时候爷爷、爹娘最是欣慰,总不忘夸我们:“乖囡囡。”
如今,我爹走路一个肩膀总比另外一个肩膀低,他自己不知觉,但我知道那是全家重担压的。每每看到这个“老实人”的背影,我总是涌起对我爹无限的尊重。
我娘五岁多的那年没了娘,就被她外婆接了去,一直在舅舅家养到十岁才回来。在我的记忆里,我娘最是心灵手巧的一个。
为了把家拾掇得更好一点,我娘从来不遗余力。阿太(就是我娘的外婆)像母亲一样教外甥女儿纺纱织布、纳鞋底做鞋子。她还和婶娘姑姑学挑毛衣、学裁缝,学三时五节怎么裹粽子、做圆子(就是汤团)、制咸菜、霉干菜、腌萝卜、臭菜梗等各种点心菜蔬,精打细算着变成法子的丰富餐桌上的吃食;她和爷爷大伯大妈学插秧种田、割稻耘田、施肥种菜、养鸡养鸭养长毛兔,勤劳致富的梦想一直在她的手上实践着;在立春、清明、夏至、端午、中秋等年俗里,她学习节日祭典先祖的活动仪式……在岁月的轮回里还要负责把我们姐弟俩拉扯大……我妈也属牛,和爷爷差了两轮。她在外婆和爷爷为主的教导下不折不扣的成为我们家第二头“牛”。
我娘只要得空就织布纺线、挑毛衣、纳鞋底,用全部的智慧来贴补家用。“叽叽”复“叽叽”,我娘在织布。楼下的织布机“叽叽”响着,我常常傻傻地想:全家富裕的梦是不是跟着织布机的声音一闪一闪?
全家老老小小、里里外外,初夏秋冬的衣裤都是我娘双手做出来的。特别是鞋子,总在我们家的大床顶上象葡萄一样一串串的挂着。我女儿生出来以后,她的毛衣、毛裤、毛线袜子,从小到大都是我娘一手操办的。有一件全羊毛的毛衣,是我女儿小时候我娘照着毛衣书上挑的。毛衣金黄色,全部用的是平针,背后是红色毛线挑出来的一只鸭子,小鸭子头上戴着一顶小帽子,可爱又调皮。毛衣前面用红色的毛线,挑出两个四四方方的小口袋。千针万针凝集着我娘的兰心蕙质。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搬家几次我都一直珍藏着。拿出穿在儿子身上,那只鸭子一如既往地可爱。
岁月是把杀猪刀。曾经青春的爹娘,也抵不过岁月的侵蚀,皱纹慢慢爬上了脸颊,像一条条沟壑在爹娘的脸上横冲直撞。
它们是爹娘过往岁月的史诗,尽管平凡而普通。却是我家的两根顶梁柱,为我们搭建了人世间最温暖可亲的地方。
在爹娘的皱纹里,我看到了岁月可以承受的力量;看到了勤劳之下岁月温暖的烙印;看到了以后我可能会遇到的以后。希望自己能读懂它们,当以后真的遇到它们的时候能多一点淡定和从容,在爹娘的皱纹里找到炭火一样温暖的力量——爱的力量。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蒋叶花,女,1973年生,杭州人,在职研究生学历。相信“笔尖有字,心不荒凉。”诗歌曾先后获省级二等奖、三等奖;论文、微故事获市三等奖;散文获区一等奖。新闻报道刊登在《新华社》《浙江日报》《杭州日报》等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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