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艺国际】王百思 | 我的高考一九七七

 我的高考一九七七
作者/王百思
作家/诗人风采】

作家/诗人简介】
 王百思,1951年生,西安市人,退休教师。酷好传统之化,闲赋在家常与诗文自娱。
【作家/诗人作品】 
我的高考一九七七
王百思
一九七七年的高考,虽然离现在已经四十三年有余了,但是当年的景象还时常在眼前出现。就像梦境一样,既是那样地遥远,又是非常地亲切;既模模糊糊,又历历在目。
在没有听到任何小道消息的情况下,十月二十一日《人民日报》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忽然发布了一条新闻:《高等学校招生进行重大改革》。虽说是重大改革,实际是改回去,恢复高等学校招生考试。同时《人民日报》发表社论《搞好大学招生是全国人民的希望》,实际的意思就是恢复大学招生考试是全国人民的希望。真是全国人民的希望,消息传来,人们街谈巷议,在我教书的西安市第三中学,这自然是那一段时间的中心话题,教师们个个喜形于色。
紧接着,就看到了《招生简章》,知道了考试科目,知道了考试时间是十二月九日、十日两天。从听到消息到考试,满打满算四十八天。学校里两个青年教师报了名:一个是陈建国,他是西安高中六六级,没有下乡,多年在学校教高中数理化,现带物理课。另一个是周长智,他是高六八级,从三线回来,做团专干,特别喜爱数学,字很漂亮。
对我来说这是一次很重要的机遇,报不报呢?却很犹豫。不报吧,心里痒痒;报吧,心里怯,更怕考不上在学生面前丢了人,从而抬不起头。俗话说,自家的小名自家知道。我虽然是中师学历,符合招生简章中“高中文化程度或同等学力”的要求,但实际不够。初中二年级上完,做了五六年农民。上了两年师范学校,但是所学的知识有限:语文课多读了一些文章;初中的数理化课走马观花地学了一遍,高中部分稍有涉及;地理课大体是初中范围,世界地理稍有了解;政治课只是知道了几次“路线斗争”和最常见的哲学名词;此外学了一点简单的教学法知识。客观地说,语文通过上学、自学和教书的积累,基本相当于高中程度,其他各科充其量就是初中水平。就这一点点本钱,硬着头皮报,自己也觉得有些玄乎,因此徘徊了好几天。
一天去教导处,图书室的曾林老师和教导干事庄成宜老师问我报名了没有,我实话实说:“不敢报。”她们说:“年轻人,没一点闯劲!”“怕什么!”经她们这么一激励,我就报了名。填志愿,没有人指导,自己也没有基本常识,不知学校的层次和录取的先后,更不知道自己能考多少分数,真是乱填一气。
那一阵儿广泛流传着一个说法,录取时“见零不取,见百不舍。”我天真地想,如果一个人有一门零分而另一门一百分怎么办,从爱才的角度出发,大概会录取吧。可我呢,哪一门也没有能考百分的把握,所以只怕数学得零分,就把全部精力放在复习数学上,说是复习,实际是新学。从曾老师那里借来一本《初等数学》翻开一看,目录就有十几页,我所学过的内容,不过两页多点儿。数学是横在我面前的一座大山,一个多月能翻过去吗?那时我做初三八班的班主任,带两个班的语文课,白天没有整块时间看书,都是晚上熬到深夜。就像读文章一样,一页一页地读,理解了就翻过去。到考试前,读到“矩阵”、“行列式”、“排列组合”,终于读完了。对自己数学能力的认识,是基本知识不熟,计算能力极差,算得慢而且错误多。就这样进了考场,像一个没有受过任何训练的笨脚笨手的新兵,硬赶上了战场。
考场在东门里建国路二十六中,骑自行车去。进了考场找到座位,看到我们学校的娃娃和我一块考试,忽然想到了范进,不由得有些酸楚。第一场就是数学,试卷大概是石印的,字迹是手写的,后面几科一样。在我看来,题都很难,慢慢地算啊!前面做了几道题,下面的就做不下去了。我想,给我一个星期,也许这些题能磨出来,考场上的这点时间如论如何也做不完。
有一道题是“求连接已知三角形外任意一点与三个顶点连线的中点,所作三角形的面积。”读了一遍,觉得有点似曾相识,但是又不清晰。斜眼瞄了同桌一眼,是一位年龄较大的女生,她已开始画图。我恍然大悟,这不是求两个相似三角形的面积比吗?是已知三角形1/4嘛!就很快画出了图,证明两个三角形相似,证明两个三角形的相似比,可惜最后一步没有通过计算证明面积比,却是直接写出了答案。还有一个错误,因为太兴奋了,也是做过任意一点在三角形内的题,把任意一点画在三角形内,虽然解题过程是相同的,却白白丢分,真是不可饶恕的错误。这些都是出了考场在路上才想到的。
数学,就像一顿杀威棒。中午回学校吃饭,在食堂里几个老师问:“答得咋样?”我半开玩笑半认真:“都不会!下午不去了!”“胡说呢!你是文科嘛,数学不要紧。”“人家都监考呢,你不去在家也没事,去嘛!”
下午考语文。展开试题,一阵欢喜一阵愁:喜的是二、三题都不难;愁的是第一题作文太难了。
第二题是分析一个二重复句的结构,“三要三不要”那句话,这道题手到擒拿。第三题是翻译《愚公移山》中“北山愚公者”几句,自以为成竹在胸,还是把“且”译错了。虽然“引酒且饮之”一句早在初中一册课本里就读过,但是对这个“且”字的意思没有确切理解,可能后来老师也讲过,自己没注意,直到答题时还是不懂。在这个词上吃了亏,耿耿于怀几十年。
要命的是第一大题作文,愁死人。两道题目:1难忘的一天、2致全国科学大会的一封信,任选一题。“难忘的一天哪!”写哪一天呢?这个题目考前也想过,觉得太简单了,不可能出。倒也想过几个作文题,宿构了几篇,事后看到其他省有的出了,偏偏陕西就没有出。大事件太多了,按理说好写,只是那几年对翻来覆去的局势颇感厌倦,抱着冷眼旁观的态度。一时动不了真情,写不出来,硬写肯定写不好。顾盼左右,大多数人已经刷刷地写开了,人家都押着了。这个题万万不能写了!
选《致全国科学大会的一封信》!要召开全国科学大会的消息,是一天早晨躺在床上听广播知道的,正在筹备,此外一无所知。这个题目恐怕谁也没有押到,就此一搏了!我想,应该是一封贺信。用了不到十分钟时间想了文章框架,个别精彩的语句已经孕成。文中列举了科学工作者排除四人帮的干扰,在艰难的情况下取得的成果,包括万吨水压的研制、南京长江大桥的修建和牛人工胰岛素的合成等事例。还引用《海港》里方海珍几句唱词:“读公报耳边如闻党召唤,似征人闻战鼓快马加鞭”,抒发了科学工作者对未来的坚定信心和满腔热情。后来读《科学的春天》,觉得思路虽然是一样的,质量却是天壤之别,自愧不如了。写完之后,修改了个别词句和标点符号,时间就到了。交了卷,觉得挺满意。
下午吃饭,几个老师问:“选的哪个题?”“一封信。”“着了!选得好!”“咋写的?”我说了狂话:“就像一篇《人民日报》社论。”“唉!写信要联系自己的实际呢,咋写成社论了!”听了这话,我的心凉了。
第二天上午考政治,觉得不难。答完了,有些答案稀里糊涂,也不知道对不对。下午是史地,更简单。尤其是判断哪些国家属于第二世界、第三世界一题,学生娃娃都不知道,简直是给我送分。可是李自成起义军的口号“均田免粮”我根本就不知道,乱写一通。好像还有中国革命道路一题,答得很不好。毛主席有关这方面的几篇文章,浮光掠影地看过,印象不深,更不能条理化,那些要点自然答不出来。农业发展纲要“跨黄河过长江”一题内容心里清清楚楚的,得意忘形,大意失荆州,交了卷走出考场才想起有点错误。
事后回想,我复课备考犯了战略性错误。即使置数学于不顾,也不至于得零分。把全部精力投在语文、政治、历史、地理上,再请老师点拨一下,肯定不是这个窝囊样子了。“我真傻!”多么好的条件啊!可是当时就没有请老师辅导的意识。周长智就很聪明,他的化学不行,请武绍先老师辅导了几次,满分三十,就得了二十九分。唉!事后诸葛亮。思前想后,情绪非常低落。
不久,传来了好消息。谢林老师被临时抽去碑林区招办帮忙,她回来向老师们称赞我的作文写得好,语文八十八分,碑林区第二。我听了喜讯,又兴奋起来。
几天后,负责报考的王建国老师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三中上线的学生和教师姓名。我既在其中,就让我带队去医院体检。在外科,提起裤脚,小腿上一层皮屑。小护士惊得“啊”了一声,以为是牛皮廯,医生过来一看,果断地说:“正常!回去洗澡。”到了内科,医生在我胸前听了又听,又叫我蹲下站起、蹲下站起,连续二三十次,然后再听。我不安地问:“有啥问题?影响不影响?千万不要写!”,医生说:“没有问题,不影响。”我看见他写了“ P2 …… ”,后面的字龙飞凤舞,我就不认识了。虽说不影响,我还是忐忑不安,回来问校医于大夫,他说可能是第二听诊区有杂音,不影响。我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好在体检有惊无险。
过年后,学生们的录取通知书陆续地来了。陈建国说,他爱教育事业,志愿都是师资班。他如愿以偿,考上了西安交大师资班,我和周长智的通知书迟迟不见。又听到一个传言,说高校宁肯录取成绩低的应届生,也不愿录取成绩较高而年龄偏大的考生。不是说择优录取吗?怎么是这样!我整天闷闷不乐,垂头丧气地。又过了一段时间,革委会副主任韩尚武老师说了一个差强人意的消息:老三届基础好,西安市筹建师专,把这些年龄大的考生招去。听了这个消息心里稍觉安慰一些,但是还是兴奋不起来。
大概是四月底或五月初,我和周长智收到了西安师专的录取通知书。三中的老师们议论,学校教师中出了“三个教授、三个研究生、三个大学生”,成为一段佳话。三个教授,是先后担任语文教研组组长的张夫和宋建元老师、我的好朋友张必中老师调去师专任教。张夫老师后来因没有合适的课没有去。三个研究生,是马融、陈建功和林曦老师考上了研究生。三个大学生,是陈建国、周长智和我。后来才知道,我的好友门树忠,教数学的,半年前调到国棉一厂,考上了西北轻工业学院。学校工宣队的张少卿师傅,也考上了师专。临别之际,人事干部李海润老师送给我一沓方格稿纸,勉励我好好学习。
到学校以后,张老师在物理科带课,后来他特意找关系为我买了一本《现代汉语词典》。宋老师教我们现代文学。见到了在师范学校教我们语文的师长泰老师,给我们带古典文学课,又见到师范的同级同学赵力行、周建文和张恬。故人相逢,分外亲切。张恬是我们中文三班刘冬梅同学的爱人,夫妻同学,又是一段美谈了。
七七年考上的,在我们那个小村子,唯我一个。村里有个算卦的“先生”,村里人大多不相信他,据说在外面还有些名气,我曾和他在大队试验待过很长时间。他对乡亲们说,他早就给我算过一卦,卦象显示我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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