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起来的“薅播”
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开菠萝财经”（ID:kaiboluocaijing），作者：金玙璠，编辑：瑟曦，36氪经授权发布。
海底捞又上热搜了。这一次，一类教你薅羊毛的视频内容，乃至热衷于此的“羊毛党（也称白嫖党、抠门党）”群体，均被置于放大镜下。
事情是这样的，一位小红书博主带着两个孩子去厦门吃海底捞，声称跟风模仿网上流传的“17块钱吃垮海底捞”的攻略，只点了四宫格的清汤锅、一个鸡蛋、一份米饭、一份水晶粉丝和一份自助小料，一大两小总共花了27块钱，其他的油条、番茄汤、两份儿童果盘和蒸蛋都是送的，还做了美甲。
这位妈妈晒出了账单，根据她的描述，菜单中未体现的项目还包括，服务员给孩子拿了玩具、半份西红柿，还提供了一份酸辣粉配料。
然而，她看似并不满意，转头发帖吐槽称：等候美甲的时候服务员没有主动端水过来，照看孩子态度不积极。
这份帖子不出预料引起了轩然大波，支持方和反对方相互攻伐，让“27元吃海底捞”的话题热度经久不衰。
网友扒了这位妈妈的小红书历史帖，发现她虽然在帖中多次提到“场面一度尴尬”类似的描述，但实际是一个经常分享“省钱薅羊毛”小妙招的博主。除了27元吃海底捞，还有更多神奇操作，比如带自己的杯子去星巴克，让孩子吃星巴克给宠物提供的免费奶油，把这称之为星巴克自由。
在教你省钱这件事上，抖音、快手、小红书等平台上的招数层出不穷，大量以分享/亲身体验各种“薅羊毛”攻略的博主以此为生，可以统称为“薅播”。
大众点评霸王餐、某宝上购买优惠券、积分兑换等，已经入不了薅播博主的法眼了，这些只能算作PC互联网时代的初级薅羊毛操作，在当下的短视频时代，薅播的口号是“吃垮XXX”、“0元享受XXX”，传播度最广的案例当属0元吃海底捞、山姆会员店免费吃饱、0元喝星巴克、来宜家免费睡等。
相比炫富类视频，吸引羊毛党的薅播为何当道？
炫富凉了，薅播当道
真正的薅播，敢于直面尴尬的场面，敢于正视舆论的质疑。
在薅播面前，海底捞无处可逃。经常刷小红书、抖音、快手和微博的网友，应该对“十几元/二十几元吃海底捞”的攻略并不陌生：
点免费清水锅、用自助小料调制花式锅底，麻辣锅、蒜香锅、泰式麻椒锅、寿喜锅、番茄锅等应有尽有，菜品可以吃免费的番茄牛肉烩饭、网红面筋、酸辣粉等，等位过程中可以免费美甲、护手，折千纸鹤抵现金……这些视频里都附带详细攻略。
今年以来，薅播博主的新发现是“来海底捞对暗号”。怎么使用？对服务员说这些暗号，就能得到相应的免费服务。
“你看我们这桌小朋友可爱吗”或“我家有个X岁的宝宝”——送小玩具。
“我这脚好酸”——给你换拖鞋。
“你看我今天像不像在逃的迪士尼公主”——送化妆盒。
“你们家的水果好甜”——送打包好的水果。
“听说你们这里的零食很好吃”——会送小零食。
“你们家的番茄锅真好喝”——送番茄锅的火锅底料。
“小仙女来吃火锅了”——送仙女棒。
“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送小兔子酸奶慕斯。
“我想吃开花肠”——送墨鱼肠。
……
“海底捞暗号”成小红书的热门内容 图源 /小红书
当然，这些免费服务还不够吸睛，有的博主用“逼疯捞面师傅”的方式博取着关注度。
B站博主“愚愚桑”发布了题为“一个人去吃海底捞，只点100元17份捞面？捞面师傅气的直接把面甩我脸上？！服务员都看傻了”的视频，该视频95.8万的播放量远高于UP主同期的其他视频。
UP主在视频中说着“有点尴尬”，但不影响他拍摄捞面师傅的反应。吃到第七份时，他表示“吃不下了”，打电话叫帮手来吃。这条视频展示的最终结果是拉面师傅当面甩了13份，剩下4份未甩，钱照付。
眼看着薅播博主越来越多，在这些平台上，二十几元、十几元吃海底捞已经不新鲜了，薅播博主需要不断提升“薅”的力度，挑战“0元吃海底捞”才算“成功”：他们点菜只点四个清水锅，加上外带的毛肚、虾滑、蔬菜等食材（让服务员清洗并切好），甚至有自带鲫鱼在海底捞熬制鲫鱼汤的操作。
可以这么说，在薅播们的不懈努力下，一提起海底捞，大众一定会联想到“羊毛党”。另一家有类似属性的是山姆会员店。
“挑战山姆超市试吃到饱”，“一整天在山姆会员店无限量试吃，吃到扶墙出”是薅播博主的常见选题，他们在视频中总结了试吃攻略、顺序，以及试吃品的价格：先吃肉喝酒，100元2斤的牛肉、30元一片的西冷牛排下肚后，喝点罗曼蒂康妮解解腻，再吃凉菜、甜点和水果，包括60元2.5斤的豆腐丝、78元一斤的黄花菜、62元一斤的香菇、22元4斤的地瓜、70元3斤的巧克力、30元一斤的草莓、90元6斤的芒果、80元10斤的苹果，吃饱了再喝点420元一斤的牛肝菌汤、110元7升的甜牛奶。
“挑战山姆超市试吃到饱”视频，图源 / 抖音
在喝这件事上，被薅大户非星巴克莫属。
开菠萝财经刷了多条“喝星巴克根本不要钱”、“教你0元喝星巴克”的视频，发现方法大同小异：找店员要一杯热水，如果店员人好可以要到免费糖浆，然后到自助调料区加入可可粉、香草味糖、玉桂粉、肉豆蔻粉，喜欢甜的就再加点糖，拿签子搅拌，一杯免费的香草巧克力热饮就完成了，还可以无限续杯，“省了至少30块钱”。
“教你0元喝星巴克”视频 图源 / 快手
睡觉这项需求一样能薅，宜家家居是逃不掉的。薅播博主的视频一般会定位在某座城市的宜家，自述是翘班来宜家睡一下。在这些博主的视频画面中，宜家用于展示的床和沙发上“到处是人”，薅播博主都难找空位。
来宜家免费睡系列 图源 / 抖音
据开菠萝财经总结，视频平台上的薅播，一类主题是专门找某一家薅羊毛，除了上面提到的海底捞、山姆、星巴克，还有肯德基、麦当劳等等，另一类主题是“挑战一块钱/五毛钱吃一天”，这可以说是薅播博主立人设的常规操作，会把多份薅羊毛攻略集纳到一条视频，流量效果更佳。
门槛低、易模仿，薅播受欢迎
在薅播的视频评论区，不乏质疑声：“丢不起这人”“脸皮厚的人才敢尝试”“这算什么挑战，挑战XXX服务的底线吗？”“作为一个博主你发出来大家都会照做，合适吗”……薅播博主往往会见招拆招，在评论区展现求生欲，会留下诸如“朋友在隔壁桌正常消费，自己为了拍摄玩挑战”等的澄清留言。
但从跟风晒出“白嫖”成果的网友数量以及薅播博主们的涨粉数字来看，通过薅播来吸粉和变现的能力在过去被低估了。尤其是今年以来，抖音、快手、小红书均开展了包括严打“炫富”等不良信息的内容治理工作。
相比于名媛们的真实生活、顶级富豪的奢靡日常等话题，挑战一个月只花200元、如何吃垮XXX的视频，话题度不输前者，且因为模仿成本低，更容易引发网友的跟风，有不少博主就是从“交作业”到自己产出内容，走上了薅播UP主的道路。
其实，薅羊毛攻略由来已久。还记得必胜客里消失的32元自助沙拉吧吗？只需花32元，就可以拿着餐厅提供的一只阔边碗尽情装水果蔬菜，只要这个碗能一次装下，就不限量。
那些年，江湖上流传着“怎么吃垮必胜客”的方法，就是教大家怎么在一个碗里装下一锅食材的方法。基本路数就是用黄瓜一圈一圈垫在外面作为高高的“城墙”，然后在里面放水果，过程充满艺术性，场面非常壮观。
必胜客自助沙拉短暂回归，“吃垮必胜客”重出江湖 图源 / 小红书
可惜，必胜客的这项服务到2009年就撑不下去了。试想，如果当时有抖音、快手、微信朋友圈，这种一碗装3-5公斤沙拉的行为，不但是刷爆朋友圈的行为艺术，更符合互联网裂变式的传播法则。
十多年过去了，在如今互联网的语境里、短视频的高传播度下，薅播反而更受欢迎了。不论是拍摄薅羊毛体验、输出攻略的博主，还是跟风的网友都前仆后继。在一部分人眼中，不再以占小便宜、薅羊毛为耻，反而能通过这种方式输出、传递技能，以获得认同感乃至找到同类。
大学生小艾就频频被同学拉进薅羊毛的微信群，她表示，现在薅羊毛的路子越来越多，跟着同学薅了一段时间，似乎也没有省下多少钱，但会彼此分享占便宜的成就感。“如果可薅的羊就在眼前，还不薅，我表示不能理解。”在她看来，在物欲横流的社会里，善于薅羊毛是一种健康的消费习惯。
另一位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丁芮自嘲是贫民窟女孩，最初，节俭是被灌输的理念，但体验后发现，合理薅羊毛，让自己对生活更有掌控感，还能有效降低与周围人攀比的落差感。
她熟悉各种积分薅羊毛大法，座右铭是“喝咖啡必用券、逛街必试吃”，手机的备忘录里记录着试吃点多、服务员态度好的商超、水果/甜品店，其中有不少是她每个周末的必薅点。坚持几年后，丁芮发现自己的信息整合能力远高于同龄的同事，“我只是把别人刷微博热搜的时间，用来看各种薅羊毛视频，刷群里的优惠券。结果发现薅羊毛不但能省钱，还能提升业务能力。”
某品牌电商负责人告诉开菠萝财经，爱薅羊毛，与现在年轻人的消费观有关。据他总结，一般有一定闲暇时间的年轻人并不反感薅羊毛，或者说不拒绝占小便宜，现在可薅的渠道渐多，比如刷到微信群里的优惠券信息，走过路过薅一把，反而有一种爽感。但这只能算是路人羊毛党，真正敬业的羊毛党是拿出大量空闲时间，混迹在各种群和社区里，这里盛产富有战斗力的羊毛党。
在他看来，未来，会有越来越多博主走上薅播的路线。
薅播虽爽，也需适度
硬币永远存在两面性。薅播虽爽，但过往的经验传达着一个信号：不管是跟风薅的网友，还是靠薅播吃饭的博主，都要拿捏好尺度。
就拿“27元吃海底捞”事件的女主角来举例。这一事件引发的讨论持续至今。
支持者认为，“什么时候吃个27元一顿的饭就变成耻辱和要饭的了？”“为什么要道德绑架顾客必须在海底捞高消费”，“游戏规则之下怎么玩都行，何况海底捞原本就提供这些服务，更是以'服务+体验’来宣传自己”。
另一方阵营的网友则直呼“丢人现眼”，“没钱就别吃了，这种做法像乞讨一样”，“花27元还想体验被当上 帝的感觉”，总之，认为这种薅羊毛的做法不可取。“这些人薅羊毛，最后还是让我们认真在海底捞吃饭的人买单，参考海底捞撤销牛肉粒的操作，以及涨价事件。”
这就要提及海底捞曾在今年3月被发现，将牛肉粒被替换成了一种大豆素肉制品。这一消息一度引发了大量爱牛肉粒人士的哀嚎。有网友猜测，海底捞之所以做出这项变动，主要是因为牛肉粒是各种海底捞网红吃法、网红自制锅底的必备食材，很多顾客将其作为菜品无限制使用，造成了浪费。
反方网友一致替海底捞喊冤，认为正方是在绑架被薅羊毛的餐厅，为了防范羊毛党或许应该设置最低消费，甚至有人发起“海底捞该不该设置最低消费”的微博话题讨论。截至发稿，该话题已有1.4亿浏览量。
对于近期出现的类似现象，海底捞官方回应称，不区别对待，不设低消费门槛。但舆论并未就此停止，或是不堪舆论压力，最初发帖的这位妈妈已经注销了小红书账户，不过小红书、抖音、微博等平台上依然流传着她的原贴截图，网友们持续以她为典型，发表着对此事的看法。
薅播博主和跟风的羊毛党容易忽略的一件事是，上述攻略中被薅的海底捞、星巴克这些“大户”，部分营销活动的初衷本是讨好用户，某种程度看，是“0元吃垮XXX”打卡活动的受益者，而极端的薅播博主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旦发现漏洞，就带着粉丝分分钟把羊毛薅干薅净，如果被薅的对象是没有任何自保和反击能力的小商家，后果不敢设想。
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记得“人血橙子”事件。2019年11月3日，一位B站拥有近60万粉丝的UP主“路人A-”在看到天猫商家果小云旗舰店将26元4500克的脐橙误设置为4500斤的消息后，以薅羊毛的名义，率领一万多粉丝一夜之间疯狂下了26.9万单，订单总金额高达700万，购买了60万吨橙子。
商家如果发货，一单将会损失12974元，如果不发货，则需面对恶意举报，并赔付每单432元的保证金。这位UP主惦记的就是保证金，他告诉粉丝，投诉商家虚假宣传就可以获得保证金赔付，在他的鼓动下，1万多人投诉该店，导致10万元保证金当天被扣完，店铺随后宣告破产。
事情闹大后，淘宝出面表示已经将该店恢复了正常运营，B站也对该UP主进行了封号处理。同时，该大V的黑历史也被扒出，曾被其恶意薅羊毛的店家不在少数。有媒体报道，他粉丝群内的部分用户相当于一个撸货军团，就算明知是卖家误设价格，这位大V和粉丝也绝不会错过。
站在利己的角度，薅羊毛这件事收益不大，风险却不小。上述品牌电商负责人提醒，很多薅羊毛是商家故意为之，或者策划的营销事件。所谓的专业羊毛党很容易掉进这样的消费陷阱，你关注的一些薅播博主热衷于发羊毛券、漏洞券，很有可能是和商家合谋，你以为自己薅到了羊毛，其实是既养活了发券的博主，又为商家清了尾货。
还有一种需要出卖自己信息，如身份证号、电话号码等，才能换来的福利，他建议不要参与，因为不知道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陷阱。
总之，节俭消费是品德，贪小便宜是天性，羊毛虽好，但薅亦有道。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小艾、丁芮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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