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暖老家烟火气
老家的那些邻居,算来都是三十多年的关系了。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各家的变化都记得一清二楚,每个人的脾气性格也都了如指掌,就像一大家人。
北邻姓潘,给我的印象是最深的,一则潘姥爷(他跟我姥爷一个辈分,今年八十四岁了)是个戏迷,还拉得一手好京胡,很合我的兴趣;二则潘姥爷的小儿子跟我年岁相仿,小时候玩得不错。记忆中潘姥爷家是进进出出的一大家子,可如今只剩下一个偌大的院子,静静地等待着一年或两三年一次的探望。潘姥爷有五个孩子,四个男孩,女儿排行老二,小名叫菊,这女儿算来也是快六十的人了,就是她把整个家庭的命运改变了。小时候生产落后,家里生活紧张,孩子又多,上学更是大问题,菊初中没毕业就跟着附近一家干缝纫的师傅学习,菊心灵手巧,一个月下来就做得一身好衣服。有了缝纫技术,菊就到县城一家个体服装厂实习上班,几年下来不但有了收入,给家里减轻负担,还谁结下了一段美好的因缘。菊与服装厂年轻的技术员相互欣赏,自由恋爱,最终结为连理,虽然这个女婿腿有点瘸,可是心地善良,眼里有活,心里有谱,是个能成家立业的好手。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随着南方服装贸易快速发展,商品流通突飞猛进,当地小小的服装制作行业日渐低迷,几乎没有了出路,于是菊和丈夫看好时机离职到潍坊开起服装店,以经营新颖服装为主。夫妻俩都是头脑灵活、吃苦耐劳的农家出身,又有缝纫的底子,生意自是做得风生水起。打拼几年,夫妻二人渐渐有了经济基础和市场经验,于是把菊的哥哥弟弟一个个从老家带了出来,从熟悉的服装行业着手,开始了一家人的创业之路。当然,闯市场的过程中肯定吃过不少的苦头,也有过迷茫,但是他们都坚持了下来。如今兄妹五个各有各的事业,有经营五金的,有卖电动车的,也有专门搞商铺租赁的,一个个都做得风风火火。前些年,潘姥爷和潘姥娘也被接去潍坊,一家人终于团团圆圆,都成了“城里人”。村里原先那些笑话菊嫁了个瘸子的人,如今咂着舌一个劲儿地羡慕着,时常议论着菊的好。
清明节前,潘姥爷一家人回老家扫墓,两位老人见到我母亲后高兴得不得了。潘姥娘双手攥着母亲的手舍不得松开,兴奋地说不完亲近话。潘姥娘给母亲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没想到,咱们也赶上好时候了,咱得好好地多活几年呀!
西邻姓张,是八十年代结婚后分家过来的,盖房时比我家晚两年,与我家只是一墙之隔。夫妻二人种地为主,唯一的儿子小松聪明好学,大学毕业后先是应聘到县城的一家私营高中学校教学,因待遇偏低,自感没有多大出路,工作两年便离职进入一家企业搞网络技术。小松刚开始也干得不错很是努力,可企业一年到头没有休息日,对年轻人来说确实是一大考验,人总不能跟弹簧一样整天绷着劲儿,时间一长,工作热情大减。五年前小松和妻子再次跳槽,应聘到济南一家学管培训中心,总算安定下来。三年前小松添了孩子,这让小松的爸妈过上了“分居”的生活。当奶奶的整天跟着儿子儿媳在济南照顾孙子,三月俩月才得回来一趟。当爷爷的在老家侍弄着几亩地,闲时就外出干点劳务,虽不累,可是吃喝都得自己动手,鸡鸭也不喂了,红色的大铁门几乎天天挂着一把金色的防盗锁,大大的院子里除了一群麻雀飞来飞叽叽喳喳地叫几声,几乎也听不到有什么大的声响了。
南邻姓闫,家里可算是最有烟火气的,两个孙女一个孙子,把爷爷和奶奶整天忙得晕头转向。早些年,老闫也是干劲十足的硬汉,进过村委,也做过直销,可都没有取得想要的成果。特别是前几年被某个品牌的直销人员忽悠地如痴如醉,老闫实在人,里面的道道还没有摸清,就跟着大鲤鱼上船,不但自己没品尝直销产品的个中滋味,自家土地里的那点收入也被搭了进去,弄得一家人鸡犬不宁了好几年。有了孙子孙女后,老闫安稳了许多,失败带来的消极情绪也渐渐消散。老闫自己也时常反省,心想,人总不能活在过去的失败里,得往前看。也许是到了不争不抢的年龄,也许是参透了那个直销圈圈的内幕,老闫终于“卸甲归隐”,脾气大改,稳稳当当地在家享受天伦。如今,老闫的儿子儿媳都在镇山的养殖场上班,收入不低,虽然离家只有几公里,可是养殖场为了降低风险,实行全封闭管理,进厂就是三个来月,要全程跟踪服务,只有自己负责的那一栏猪出圈了,才能回家好好地休息十几天。不过,老闫两口子倒是整天不用考虑孙子孙女吃的穿的用的,儿子儿媳什么都从网上购买,家里快递不断。两人整天就是忙着干农活、接送孩子上学、做饭、洗洗刷刷,还养了二十几只鸡鹅,又在门口还种了个小菜园,从天亮忙到天黑,出出进进,高高的嗓门离着老远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每次回老家,见得最多就是南邻一家子,孩子嬉闹,鸡鸣鹅叫,被子衣服晒得满满的,院内院外散发着浓浓的生活气息。有时还真得感谢南邻一家,让老家的周围有浓浓的乡情,有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流,有庄稼人的那种朴实。
老家的东临,也就是对面,在我家盖房之前就已经存在二十多年了,那是一条河,可它在我的成长岁月中跟人一样亲切和温暖。听母亲说,门前的那条河是一九六五年秋后开挖的,用时两年,那时可是全靠人力挖成的,铁锨、镢头、藤条筐、独轮车就是全部工具,虽然工具落后又简单,可那时的人心齐,号召力强,挖河的队伍浩浩荡荡,二十多公里的灌溉河渠就是这样一锨一镢挖出来的。小时候,洗衣,饮牲口,游泳,摸鱼,冬天滑冰,那可是全村最好的地方,给我的童年生活增添了无数的快乐和光彩。宽宽的河面,清澈的河水,戏水的鹅鸭,夏夜桥头乘凉的乡亲,偶尔驶过的机动船,那一幕幕时常在梦中相见,那些美丽的乡景在心头不时萦绕。如今,河水基本断流,河床杂草丛生,周围没有了欢声笑语,没有了波光粼粼的水面,没有了阵阵蛙鸣夜晚,也没有了倒影如画风光。我家的老邻居,全村的老邻居,河,无可奈何地老了;桥,极不情愿地退却了当年的光彩。几洼死气沉沉的河水,努力地透过杂乱无章的水草,望着上面的天空,像在唉声叹气,又像回味着当年的风光,更像是在期待新的生机。
母亲告诉我,这两年河道要清理,还要搞绿化工程,我听到后不禁心头一喜,心中一亮,但愿消息为真,祈愿小河的风光早日再现!这条河融着乡亲们无以言表的情愫,一寸寸泥土中曾流下父辈们数不尽的汗水,都成了一种岁月的记忆,都变了一份秀美风景的期望。
每次回老家,我喜欢四处走走看看,见到乡亲拉拉话,听听乡音,为的不是看风景,为的是心底的那份家乡的烟火气息,为的是寻觅老家的那种浓情和味道。我想,一个村庄就如同一本书,每家每户就是其中的一页,每页的内容虽然不同,却有着浓郁的乡村气息和土地的馨香,但愿每本书永远都是厚厚的,散发着岁月浓郁的书香,不要求有多么耀眼的封面,但内容却是十分精彩的!
作者:胡付营,山东邹平人,企业职工,文学爱好者,作品散见于《滨州文学》《东营微文化》《西王文苑》《邹平文苑》《梁邹文化》等媒体,曾获第六届“相约北京”全国文学艺术大赛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