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的谶语 | 45，排查

李爱农出狱的时候，轰动了大半个中国，全国各地稍微有点影响力的媒体都涌到了顺宁市，采访这件大新闻。谢兰芳由于为女婿奔走多年，也成了新闻人物，接受了多家媒体的采访，手机里多了好几个记者的联系方法。

苏镜和陈小帆离开家门之后，她便立刻联系了几位记者，说李爱农失踪了。记者们立刻通过电话、微信等各种手段，进行远程采访，然后添油加醋地攒出了一条条标题耸动，实则没什么内容的新闻稿件。

李爱农得以在21年后重见天日，得益于司法体制的改革，得益于司法系统有错必纠的决心，得益于一个强大的刑辩律师的辩护。法庭上，李爱农声泪俱下地陈述了当年遭遇刑讯逼供的情景，他说自己长时间无法睡眠，被薅头发，上老虎凳，警察用包着棉布的警棍揍他，他实在吃不消，这才做出了杀妻灭子的口供。

随着李爱农的无罪释放，当年的办案民警都受到了处分，派出所所长郑思源如今已经是顺宁市公安局副局长，即将退休，但是晚节不保，被免职；林少卿已经是顺宁市治安大队副队长了，由于是刑讯逼供的主要责任人，被停职。钟亦双虽然也是办案警察之一，但是没有参加刑讯逼供，得以免罚。钟亦双已经是派出所所长了，直到这时候，她才明白了师父当年不让她参加审讯的良苦用心。

现在，李爱农突然失踪了，媒体又在煽风点火，顿时，流言蜚语物议纷纷，坊间猜测，李爱农遭到了警察的打击报复。各种未经证实的小道消息就像黄河决堤一般到处奔流。顺宁警方照例发布提醒“互联网不是法外之地”，但依然挡不住流言的传播。

苏镜叹口气，说道：“你们当记者的，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他是在家里说这番话的，妻子何旋是顺宁电视台的老记者了，那年电视台发生连环命案，多名记者遇害，苏镜调查期间认识了何旋，不期坠入爱河，最后结为伉俪。听了苏镜的话，何旋满不在乎地说道：“那都是自媒体乱搞的，我们严肃媒体哪会这么乱写？”她剥了一个橘子，分出几瓣给苏镜，又丢两瓣到自己嘴里，继续说道：“不过呢，严肃媒体没人看。”

苏镜说道：“李爱农那个丈母娘也是真够奇葩的，李爱农不是完全无辜的吧？他得为罗卿芸的死负责任吧？谢兰芳竟然为他喊冤21年。现在，女婿才三天不见，她又急着联系媒体。真是疯了。”

何旋赞同地点点头，说道：“能替女婿喊冤21年，那绝不是一般人。你看了她接受我台的专访没有？思路非常清晰，根本看不出有七十多岁了。”

苏镜说道：“你说我们七十多岁的时候会在干嘛？”

何旋笑了，说道：“还能干啥？跳广场舞呗！”

苏镜说道：“你还记得去年年底那条新闻吗？在贵州，有15个人结伴到溶洞里探险，他们睡在溶洞里，村民以为他们出了意外，报警求助，警察后来把他们从溶洞里找了出来，找到他们的时候，人家正在睡觉呢。”

“你怎么想起这事了？”

“这15个人里面，年纪最大的71岁。你看看人家，71岁了还在探险，想想你，就惦记着跳广场舞。”

何旋笑了，说道：“其实跳广场舞只是个幌子，我就是想看看还能不能勾引个把老头儿。”

一句话气得苏镜干瞪眼儿。

第二天，苏镜去见胡局长，胡强劈头盖脸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李爱农失踪的？”

“也就是昨天才知道的。”苏镜说道：“他跟20多年前的一宗案子有关，我要找他问问，结果发现他失踪了。”

“什么？他刚刚被无罪释放，你怎么还要找他？”

“不是杀妻灭子案，而是更早之前的一桩案子。”苏镜简略讲述了上李家村发现了一具骸骨。

胡强不禁皱起了眉头，说道：“这个李爱农到底是个什么人啊？”又说道：“那个骸骨案先放一放，全力寻找李爱农。”

“胡局长，恐怕放不得。”苏镜说道：“你还记得咱们大门口时不时就有个老太太来上访吧？”

胡强说道：“好像有些日子没见她呢。怎么了？”

“我们怀疑那具骸骨很可能就是她儿子。”

胡强沉思道：“要是能把这事了了，也是大功一件。你就两头兼顾着吧，什么都别落下了。”

离开局长办公室，苏镜回到刑警队，先让杨湃介绍骸骨的情况，杨湃说道：“我们已经对骸骨的关键部位进行了粉碎、过滤、清洗等工作，接下来要对骨骼中的DNA进行提取、扩增和测序，这些工作急是急不来的，只能慢慢等，运气好的话，一次就能提取到DNA，运气不好的话，同样的工作要反复做几遍。”

“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保守估计也得一个月。”

苏镜说道：“能不能快点？”

杨湃庄重地说道：“如果苏队每天晚上能送点宵夜来，估计半个月也就差不多。”

“好，就半个月。”

办公室座机响了起来，一个名叫孙颖的女警接听了，挂断之后说道：“头儿，上李家村的李大娘又来了。”

苏镜叹道：“她还是起疑心了。”又说道：“孙颖，就你了，好好安抚一下，就说我们一直在调查，一有消息马上通知她。”

孙颖匆匆离开，苏镜又对众人说道：“李爱农失踪的事情，大家可能都知道了，现在不但咱们胡局，就连市里的头头脑脑也都头大得很。所以呢，我们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把李爱农找出来。大家说说看，有什么思路？”

邱兴华是苏镜以前的老搭档，年轻的时候特别喜欢跟苏镜斗嘴，两个人都乐在其中。如今年岁渐长，昔日的“小邱”脸上也尽带沧桑，还留起了一抹小胡子，说起话来也慢条斯理，沉稳了许多。他第一个发言道：“第一步，查社会关系，哪怕只是点头之交也要查到。第二步，查通话记录。第三步，查公交车司机，看他是在哪一站下的车。”

陈小帆怯怯地举起了手，说道：“我还有个想法。”

苏镜赞许地点点头：“说。”

陈小帆说道：“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手机，其实我们可以查手机的运行轨迹。”

苏镜立刻做出了部署，说道：“邱兴华，你带人去询问公交车司机。孙颖……诶，孙颖呢？”

邱兴华说道：“糟了，这是老年痴呆的征兆啊。”

苏镜骂道：“就你话多！待会儿通知孙颖，让她带人去查李爱农的通话记录和手机运行轨迹。我和陈小帆去查他的社会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