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里的中国|年味未曾远走,更需潜心品咂

这两年常听亲朋友邻说,年味淡了,不像以前热闹,也不比曾经开心,过年似乎更像是刻意且机械地完成一个新旧交接仪式,而非兴情所致。彼时的我曾深以为然,在疫情当头、禁炮禁聚集的背景下,我的家乡——拥有数千年春节史的太原城确实稍显冷清。

但春节毕竟是春节,炎黄子孙无论如何都要举家庆贺一番。除夕一早,一家人兴致勃勃地忙活,我专攻春联的张贴。这一项常年是母亲准备,今年也不例外。拆盒摊开来看,是母亲在银行办卡免费所得的、带有银行logo的对联,油面印刷、红底黑字虽符合常规但略显得简朴,毕竟和隆重喜庆的节日气氛不甚匹配。我猜想是长辈无力精心准备、加之年味确实平淡乏人,索性沉默地贴就。谁料事成邀功、等待母亲验收时,她却紧皱眉头不甚满意。午睡正酣,她欢喜地推醒我,“快起来,我买了副好看的赶在春晚前把它贴起来!毕竟过年,这么将就有些心亏。”我斜眼打量,几副磨砂面料、金红相间的精致对子铺在地上。一时间,我竟有所深思。

为何年前准备有所将就便会心亏?是亏在何处、愧对何物何人呢?自祖辈有几位老人离世后,我家中的春节就搬到了城市来过。父母工作繁忙,常常无暇扫家清洗、置办年货,大年三十烧制一桌大鱼大肉、荤素分明的年夜饭已属不易,更别说坚持祭灶、守岁等老习俗。春晚结束后倒头就睡、沾枕即眠,我一度以为这就算是“年味已尽”的代表家庭。谁知大年三十换贴春联这么一事,改变了我对于年味的悲观暗淡的认知:母亲为简单地过年而亏心,愧对离世祖辈、愧对辛苦打拼一年的自己和家人,从本质来讲都是愧对隆重且喜庆的春节传统及其背后的厚重文化。这一心亏,不正是年味仍在人心深处的生动体现吗?

父母蒸的花馍。

诚然,如今的年味不再粗犷且密集地让人随意察觉的到,更多的人未能感知到细节之处的年味。人们看来,年味淡化原因很多,有城镇化的加速推进带来的家族居住模式的变革,有物质与文化层面的不再匮乏,也有快节奏的都市生活模式和互联网技术的冲击。无可争议的是,春节习俗基于农耕文化而生长繁衍、久远流传,并非根据快节奏的城市文明或工业文明设计。农业社会的逐步消亡,让我们无法再像“60后”“70后”那样成长在大家族、村居式的环境中,现如今,与亲人团圆相聚、以鱼肉水饺来大快朵颐的时刻已不再局限于春节,我们自然对于春节的物质期望就有所降低;其次,精神文化产品的极大丰富,特别是我们在非春节时间都能够轻松地看到偶像、谐星以及由他们带来的作品,也使得我们对于春晚、庙会、灯展等春节特有的文化活动的不再望眼欲穿。社会在迅速地巨变,一切原本复杂隆重的事物在变得简洁的同时,不可避免地会在内涵与形式上发生变化,而传统的春节,以及经历着春节的我们就未能适应复杂的变化带来的仪式感的流失。

我们不妨将春节拟作一个充满稚气的幼童,生在长在拽耙扶犁的时代,一场觉的功夫,醒来便目睹家乡烟囱的倒塌、土地的流失,看到高楼林立、霓虹闪烁。不难想,他会躲在父母的身后、甚至跑回房间闭门不出,一改往日的欢脱与喜气。但稚气从未褪去,他终归也要出门、适应这沧海桑田,回归本初可能还会有所成长,继续在八街九陌间奔跑嬉戏。您或许觉得我这比拟不甚恰当,但不难猜到这幼童所携的童稚之气就意指春节之年味。作出变化是痛苦的,变化的时期或许也是漫长且曲折的,但最终的发展方向必然是上升的。

宁化府门前排起长龙。

我们且给春节些时间,也给我们些时间。在过渡的时期内,何不潜下心来仔细观察周遭的世界、感知躲藏起来的年味?太原城内,宁化府醋业和老鼠街的元宵店前仍然客排长龙,郝刚刚羊杂割仍然高挂灯笼、骨汤飘香,美特好超市在辛丑春节到来之际还是会祭出促销的价格和刘德华的《恭喜发财》。家家户户都在张灯结彩,反观厅堂:尚处中年的父母已经接过祖辈的接力棒,在锅炉灶台前煎煮烹炸;还在孩提的新生代小侄子们迈着踉跄的步伐、顽皮嬉戏。哪怕很多城市都倡导就地过年,哪怕缺失了爆竹声、碰杯声,但每个人都在执着可爱地过好这个辛丑团圆年。

每一代人都有其独特的春节记忆,在他们印象中的童年春节都是不可替代的。春节没有变、年味也未曾远走,只不过是我们在变罢了。想要找回年味?就要回归初心,像品咂父亲倒给的酒一般,潜心感受细节之处的年味。

文/邸子瀛(山西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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