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缘为兵》【四二六】自难忘汇泉旧情

小说《缘为兵》【四二六】自难忘汇泉旧情

小说连载《缘为兵》（初稿）未完待续

图/文：梁佛心

陆军璞的妹妹，把个身子扭得就跟跳大秧歌儿舞似的。妹妹的身上还背着她大哥的军挎，军挎也随着她的身体不停地扭动着。甩过来甩过去，来来回回地碰撞着她身边儿的物体。她大哥的军挎里还装着武装部发的搪瓷缸子，先是磕到了吃饭的桌子上，后又甩到了椅子背儿上，左一下儿撞到了床栏杆儿上，右一下儿碰到了门框上……那军挎在和物体碰撞时，发出了乒乒乓乓的声音。而那声音，偏偏又夸大和渲染了妹妹生气时的心境跟氛围。

妹妹扭到了外屋，趴在床上不动了。陆军璞的奶奶看看外屋，像是想要说什么。嘴唇动了动，还没出声儿，他妈又说了一句：“甭理她，不吃就饿着。”

陆军璞的奶奶什么都没说，端起饭碗开始吃饭。桌子边儿上的几个人见奶奶端起了饭碗，就都端起饭碗，拿起筷子，开始吃饭。饭桌儿上没人再多说话，吃饭时也没再来人，每个人吃完了自己饭碗里的米饭，也没有谁再回碗儿。平时吃饭，陆军璞和他弟弟吃完一碗儿以后，总要多多少少的再盛一回。

吃完了晚饭，陆军璞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儿，他爸爸把他手里的碗筷儿接过去，跟他说：“你去汇泉泡个澡吧，洗完澡好换上你的军装，让我们都看看精神嘛？”陆军璞他爸爸说的“汇泉”，就是宣武区骡马市大街路南的汇泉浴池，住在附近的老百姓都习惯叫它“汇泉”。老北京人管浴池叫“澡堂子”，管去浴池洗澡叫“烫澡”，也叫“泡澡堂子”。所以，陆军璞他爸爸跟他说“你去汇泉泡个澡吧”。

陆军璞他爸爸的话，听上去说的挺轻松的，可是，陆军璞分明看见爸爸在说这句话时，眼里噙着泪花儿。陆军璞知道，换上这身儿军装，无论精神不精神，他都要离开这个家，都要背井离乡的去一个未知的地方儿从军去了。

爸爸把手里的碗筷儿放在饭桌儿上，打开自己个儿的黑人造革手提包，翻出一个硬皮儿的小笔记本儿，摘下勒在小本子上的牛皮筋儿，拿了一张澡票儿，递到陆军璞的手里。

在那个年代，单位里没有洗浴设施，都是发澡票儿。说是澡票儿，其实那是俗称，它的正经名字叫“洗澡理发票”。一张票儿，面值两角六分，洗澡理发都能使。那个年月，澡堂子烫澡和理发店推头一律两毛六一位。

陆军璞接过来澡票儿，看了一眼趴在床上的妹妹，扒拉了一下儿她的小腿儿，妹妹没理他。他出了屋门儿，正好儿碰上海清拿着个火钩子出来，问陆军璞：“军璞哥，干嘛去？”陆军璞说：“泡澡堂子去，怎么着，一块儿去吧？”海清说：“不去，我开水管子去，该接水啦。”海清说完，就喊了一声儿：“开水管子了啊，接水喽！”陆军璞又回了屋，跟他爸爸说：“我接完水再去。”这时，他弟弟拿起了水桶说：“你烫澡去吧，我接去，往后这活儿都我干。”陆军璞他爸爸也说了一句：“你赶紧去吧，要不太晚啦。”

余姨的儿子成浩云正站在水管子旁边儿等着接水，问了一声儿：“军璞哥，嘛去呀？大晚么晌儿的。”陆军璞说：“嗬，够积极的，你今儿排头一个儿。我烫个澡去，去不去，一块儿？”浩云说：“不去，接完水还得写作业哪。”陆军璞拍了浩云的肩膀儿一下儿说：“好孩子，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啊。”正说着，水管子里哧哧地空饷了一阵儿，然后就噗噗噜噜的来了水，接着一股水流儿猛地喷了出来，浩云忙把一个大钢种锅接到水龙头儿下边儿。这时，陆军璞的弟弟也过来了，催着陆军璞：“哥，你还不赶紧走？”

陆军璞来到了骡马市大街上。过了马路，走进窄窄的、长长的一条小胡同儿。小胡同儿的尽头儿，就是“汇泉浴池”。掀起汇泉浴池门儿外边儿的棉门帘子，推开汇泉的门，先用澡票买了池塘的牌子。然后，走进澡堂子的男部，顿时有一股潮湿的热气扑面而来。撩起印有“男部”两个大字的布帘儿，立马儿有位服务员迎了上来，大声儿地问着陆军璞：“几位？”

陆军璞把“澡牌儿”递了过去。那位服务员小声儿地问陆军璞：“您有没有要存到柜上的东西。”需要存到柜上的，当然指的是贵重物品。既然是贵重物品，自然不能给人家大声儿嚷嚷。陆军璞拍拍兜儿，摇摇头儿，笑着说：“没有。”

那位服务员又朝里边儿大声儿地喊了一声：“洗澡一位，里边请！”这时候儿，里边也传来了一声儿喊：“来啦您呐，这边儿请！”陆军璞顺着声音看过去，见一位服务员正抬着手向陆军璞打着招呼。

过去进澡堂子泡澡，陆军璞都是跟着他爸爸或是他爷爷一块儿来，这两次都是陆军璞一个人来的。对这种听惯了的，既亲切又热情的招呼声儿，心里感觉有点儿别扭。他觉乎着他还是个孩子，担当不起那个“请”字儿和那个“您”字儿。

陆军璞刚走到那个服务员跟前儿，那个服务员张口就问：“呦，这两回怎么都是您一个人儿来的，您父亲跟您爷爷的身子骨儿都挺好的？”服务员用试探的口气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