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都市报“乡情乡愁”副刊2021年05月07日

与一株小麦对视

□邓荣河

五月,独自走进田野,怀着极为敬重的心情,与你——一株小麦对视。

别看现在的你随着兄弟姐妹们翻滚麦浪,煞是壮观,但我深知这场景的来之不易。每年的秋后,进入秋分,当秋风一阵紧过一阵地速递寒意,小麦们便开始争先恐后地萌发。刚刚展露头脸的你,好不容易看到了白白的云蓝蓝的天,但一个接一个的寒战,令你从一出生就领略到了世事的艰难。好在你们心态好,不想逃避,也不想抱怨。你们明白,严峻的考验才刚刚开始,以后还会有霜刀,还会有雪剑,还有刺骨的寒风扯着嗓门呼喊。

进入数九寒天,很多动物植物进入休眠,而你没有,你依旧在最恶劣的境遇里进行着坚忍不拔的自我完善。有经验的老农都知道,大小麦田,经过一冬,或浓密或稀疏的麦苗都会实现不同程度的分蘖。身处最艰苦的逆境,不仅不屈服,而且还完成了新的再生,这的确令人肃然起敬、

有句话叫给点阳光就灿烂,而对你来说,则是有点温暖就烂漫。立春过后,随着天气的一天天变暖,你便开始和同伴们相约相伴着起身、拔节、抽穗、扬花、灌浆。慢慢的,整个田野,几乎成了你们统领的世界,但那种统领不霸道,不张扬。尽管你们最终以沉甸甸的粮食作结,但整个孕育的过程是那么默默无闻,不动声色。纵使开花,也是常常被世人忽略的小花,更没有四溢的芳香进行招摇。

芒种的到来,对你们来说是一生中最庄严最神圣的时刻。在大型收割机的一阵阵轰鸣声中,你和兄弟姐妹们手牵着手,肩并着肩,被幸福地刈割。枯黄孱弱的身躯纵使最终粉身碎骨,但你依然会一路欢歌。

纵观你的一生,是坎坷的,坚忍的,卓绝的,也是诗意的。皇天后土,芸芸众生,其实很多人都像你一样活着,自自然然,从容不惊,都值得我们给以充分的敬重。比如我城市的兄弟姐妹,乡下的父亲叔伯,以及太多个默默无闻的耕作者……

小巷故事多

□张金刚

每座城,或多或少都有老城区留存。那一道道折折弯弯、曲径通幽的街巷,似匍匐大地的条条藤蔓,迂回绵延中,结出诸多院落、房舍,更结出数代寻常百姓。它们在高楼大厦边缘、车水马龙尽头静默着,历经岁月风雨,感知四时变幻,体味人间冷暖。

我常在居住的小城巷里行走,巷之宽窄、长短,巷之新老、兴衰,皆在我一步一步的丈量中留在心底。这些街巷,构成一座迷宫,挡墙赫然的死胡同与豁然开朗的巷道口,连带那些巷里人家、花草树木,藏了无数引人入胜的谜;又似沧桑的老人,佝偻蜷缩在高大功成的儿女之下,窃窃低语。

但存在一天,有人在此生活一天,街巷就是鲜活的、有声有色的、热气腾腾的,有丝丝缕缕的香味儿在弥漫。这香味儿,有着浓浓的市井气息,飘忽了几十年或上百年,依然甚至更加沁人心脾,搅动了无数人的乡愁与情愫。

巷道的槐树、合欢、泡桐树,房侧的梨树、白杨、香椿树,庭院的杏树、桃李、核桃树,都在春风春雨滋润下,一改冷峻孤傲的脾性,奉出娇嫩的花叶以增强辨识度,大刷存在感,且恣意招摇起来。这不,从春末到夏初,各种树木分着梯队地开花、吐絮,轮番飘香,就连嫩叶也透着脂香,每条胡同都馥郁芬芳,清香四溢,及至落英纷飞,铺成花径,那已是早有青果挂满枝头。

盼呀盼呀,不经意间,已有清新果香飘满了炎炎的盛夏、爽爽的仲秋。但这令人垂涎欲滴的果子大抵是有主人的,不便轻意摘食。若经不住诱惑,攀着墙头摘几颗杏、一个梨、一串葡萄,主人倒也不会埋怨,没准儿还会邀请入院,摘一盘儿,坐在树荫下,边品尝边欣赏菜园的白菜、萝卜、葱韭以及爬上篱笆的豆角、葫芦、南瓜,并饶有兴致地聊起这果树、庭院的前世今生。而那些高挑枝头的柿子、核桃,就只能仰头看看风景了。再过些时日,连碾落成泥的枯叶,都散发着幽幽的草木香,闻之神清气爽。

有院,最宜养花。我是爬山时偶然一瞥,邂逅山脚那方美丽庭院的。走到小巷尽头,“旺旺”的犬吠引来“咣当”的开门声,老两口儿笑容满面地迎出来,与檐下的红色百日草、出墙的粉色夹竹桃相映成趣。进院,真是花的世界。大朵大朵的绣球、挨挨挤挤的吊兰、香香艳艳的月季,开花的、不开花的,叫得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栽在花盆瓦罐中的、长在水桶藤篮中的,花花绿绿地植了满院。他们热情地介绍着,说每天都有好几拨赏花人,且乐于与人分享。临走,大娘揪了一株韭菜兰送我,现已在我家窗台滋了满盆,开了几茬。

小街小巷,多为老街老巷,自然有些老店面仍隐在巷里。虽不及闹市那般红火,可“好酒不怕巷子深”,那朴素安分的平民气质、正宗地道的传统手艺,让我格外钟意,常特地拐入巷里,前去光顾。

委实,我是有小巷情结的,总感觉走在树荫之下、花草之中、屋舍之间,周遭有熟悉的、陌生的百姓在生活,接着地气,也不孤单,很踏实,很安全。再有那不期而遇的花香、果香、饮品香、饭菜香悠悠飘来,甚至逢着走街串巷卖糖瓜的、卖烤红薯的、卖糖葫芦的、爆爆米花儿的撒下一巷熟悉久违的香味儿,一时激活儿时的味觉记忆,那这“健步之旅”便成了“寻香之旅”,令平凡的小城生活多了几分美好与雅趣。

巷里寻香,已融入我的日常。不论工作生活触动我多少情绪,只要拐进小巷走走看看,嗅一嗅那弥散的四时自然之香、平民烟火之香,心便随着街巷的延展一点点平静、放空,重又轻步迈入车来人往的熙熙攘攘之中。

桑葚童夏

□钟正和

于我的印象中,桑树是极易成活的。它们的籽,只需随风飘到有水之处,便能自行编织起一个个新的生命之梦。亦因此,旧时的乡间,随处可见零星生长的桑树。在离我们学校不远处的池塘边,就有那么几棵。其中一棵,已上了年纪,虽树干斑驳,却依旧枝繁叶茂,像一把巨大的绿伞,给大地遮阴。

就当水一样的清风,吹过面颊,吹起衣襟,将大片大片的油菜地褪去金黄色时,苍翠桑叶掩蔽下的桑葚开始变起了颜色。渐渐由青变红发紫,个头也越来越大,一兜一兜挂在树桠,犹如初夏时节一道瑰丽纹饰,与飘散在温热空气里的淡淡桑木气息,一道构成恬静优美的田园风致。

早年的农村,大多家贫,平日吃不上水果的孩子,嘴里早已淡得发狠。因此,几乎从挂果伊始,我和小伙伴每天路过树下,注意力都集中在桑葚颜色的变化上。而随着解馋日子的临近,心情都随着欢畅起来了。

在桑葚成熟的日子里,我们玩累了,就会跑到桑树下。先由个高手长的同学“毛豆”,踮起脚尖,伸手抓住桑叶,两手交替着牵拉满枝熟透的桑葚,于唾手可得中,寻觅一份感官抚慰。待低矮处的桑葚已被摘得寥寥无几,再让邻居“排骨”爬到那棵老树上去采。

凭着打小练就的一身攀爬功夫,“排骨”把鞋一脱,“噌、噌、噌”赤脚爬上高大的老桑树,先骑跨在树丫上,左手握枝,右手专挑那些紫得发黑的桑葚,贪婪地直往嘴里塞。一边吃,一边摇晃树枝。但闻“噼里啪啦”一阵声响,桑叶与桑葚纷纷落下,引来树下声声尖叫。偶尔也有乐极生悲的情况发生,“排骨”因摇树枝时用力过猛,重心没掌握好,“扑通”一下翻落到池塘里,引来伙伴幸灾乐祸的取笑。

因成熟度不同,桑葚有各种颜色。从青色、青黄到青黄红相杂,再到红紫进而紫黑铮亮。只有那种熟透的、硕大的,犹如被阳光涂上鲜艳胭脂,再经清风雨露加工的紫黑色桑葚,最是甜得鲜洁,甜透心间。正如巴金先生在《最初的回忆》中所写:“熟透了的桑葚那甜香,真叫人的喉咙痒。”

丢一粒入口,轻轻一嚼,横溢的蜜汁便盈满嘴间。闭上眼睛,陶醉其中。全凭那来自田野,来自大地的惬意味道,由舌尖倏尔浸入心脾,流遍全身,感觉人世间的所有甜蜜都比不过它。

小孩本就贪吃,桑葚又是唯一不要花钱买的果品,可以不受限制大吃特吃。因此,难免一颗接一颗,直吃得舌上、指上乌黑一片,像被煤炭染了一样。

时光悄悄流逝,许多人和事,已随岁月静静走远。当年的池塘和桑树,如今变成了宽阔的大马路。然每每路过,儿时与伙伴一起摘桑葚的嘻闹往事,总会再次浮现于我的脑海中,忆之犹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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