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士比亚的暗黑喜剧，照出人性最黑暗的一面：《错误们的喜剧》(第72期）

莎士比亚

The Comedy of Errors

莎士比亚的喜剧们和悲剧们，跟人生一样，是悲喜混合的。悲是悲剧的悲，有悲伤的故事有悲剧的结局（人死完）；喜是喜剧的喜，结局会有和解、结婚等元素，有单纯的搞笑，有不单纯的搞笑。

但是暗黑元素在喜剧里的运用，真是跳脱出悲喜剧的范畴了。因为暗黑元素，是好人形象的角色，正大光明做些坏事，还让观众觉得无伤大雅。这，也是真实人生的一大主题。

在轻松活泼的喜剧《温莎的姐姐们》中，整个剧情居然都是“复仇”推动的。姐姐们被弗斯塔夫的情书惹怒了——复仇。弗斯塔夫因为穷，开了俩跟班——跟班复仇。情敌之间，也是互相恨不停，一定要打一架解决。《第十二夜》里，欺负佣人被设计关到地下的黄袜子Malvolio，收到的报复太过分，可怜得很，却还是受到其他角色和在场观众不善意的嘲笑。

观众们会笑个不停，丝毫不觉得复仇有什么可怕，这就属于暗黑元素了，美好的表面下，藏着伤人的刀，旁观者却毫无知觉，反而对刀喝彩助兴。

莎士比亚

The Comedy of Errors

同样的，在我们接下来会共读的《错误们的喜剧》里，因为“错误”（errors），有了另一种味道的暗黑元素——绿油油的暗黑元素。

这部剧里的“错误”，来源于两对双胞胎，一对是主人，一对正好是服侍他们的仆人，而且他们从小就在不同的城市，从来不知道自己有另一个双胞胎兄弟。因为各种机缘巧合（不剧透），这两对双胞胎聚集在了一个地方。

我们现在叫两个主人大双和小双吧（重庆叫法）。大双没结婚，小双结婚了有老婆。大双在街上被小双老婆错认，并被强迫拉回家吃饭。小双却被关在门外，因为仆人知道主人回家了，外面的人肯定是捣乱的。小双很气愤，以为是老婆整他，于是说：

小双　……可是我虽然满怀怒气，还想找一个地方去解解闷儿。我认识一个雌儿，长得很不错，人也很玲珑，谈吐也很好，挺风骚也挺温柔的，咱们就上她那里吃饭去吧。我的老婆因为我有时到这雌儿家里走动走动，常常会瞎疑心骂我，今天我们就到她家里去。请你先回到你店里去一趟，把我叫你打的项链拿来，现在应该已经打好了；你可以把它带到普本丁酒店里，她就在那边侍酒，这链条我要送给她，算是对我老婆的报复。请你就去吧。我自己家里既然对我闭门不纳，我且去敲敲别人家的门，看他们会不会冷淡我。

Shakespeare 朱生豪译

为了气老婆，去一个风骚漂亮的姑娘家吃饭，顺便把送给老婆的奢侈品送给姑娘。小双说自己老婆经常因为自己跟姑娘的交往，疑心骂他，呃呃呃，可是这不是疑心啊，他们本来就有交往啊！！因为是喜剧的缘故，观众会跟着邪恶地笑笑，跟本不会站在道德立场去谴责他。观众无意识地欢乐参与黑暗事件，当了帮凶，莎士比亚也太暗黑了嘛。

莎士比亚

The Comedy of Errors

大双在小双家，倒是没调戏小双老婆，反而是爱上了小双老婆的单身妹妹。单身小双家的人，都认为小双是大双啊！虽然大双是单身，但他向小双的小姨子求爱起来的时候，小姨子惊恐之余，不小心就给姐姐戴了绿帽子：

大双　是你耀眼的阳光使我眩眩欲晕。

小双的小姨子　只要非礼勿视，你就会心地清明。

大双　我眼里没有你，就像黑夜没有星。

小双的小姨子　你要谈情说爱，请去找我的姊姊。

大双　你姊姊的妹妹。

小双的小姨子　我姊姊。

Shakespeare 朱生豪译

莎士比亚

The Comedy of Errors

小姨子三观还是很正奥，姐夫向自己求爱起来，她并没有像温莎的姐姐们那样几秒判定渣男然后一个巴掌扇过去，而是惊恐和不知所措，单身小姐姐，经验不足呀。紧接着，大双因为爱情的滋养而作诗起来：

大双　不，就是你。

你是我的纯洁美好的身外之身，

眼睛里的瞳仁，灵魂深处的灵魂，

你是我幸福的源头，饥渴的食粮，

你是我尘世的天堂，升天的慈航。

小双的小姨子　你这种话应该向我姊姊说才对呀。

大双　就算你是你的姊姊吧，因为我说的是你。你现在还没有丈夫，我也不曾娶过妻子，我愿意永远爱你，和你过着共同的生活。答应我吧！

小双的小姨子　哎哟，你别胡闹了，我去叫我的姊姊来，看她怎么说吧。（下。）

Shakespeare 朱生豪译

小姨子认为大双疯了，跑了出去，叫自己姐姐来。这一幕，就像《第十二夜》看到Mavolio疯了的女仆，跑出去叫人来围观和帮忙。这时的观众邪恶地期待着：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莎士比亚

The Comedy of Errors

暗黑喜剧发生在莎剧里，也发生在人性中。大把的人围观一出悲剧，并发出嘲笑的声音。最让人熟悉的场景，是校园霸凌。围观者以为无伤大雅，但受害者心里，被种下了深深的阴影。莎士比亚故意策划了这么多暗黑喜剧场景，让观众发笑的同时，也许观众在哪一天回想起这一幕，会看出受害者心中的一点悲伤。无意的恶，比有意的恶，伤害更大吗？这是对人性黑暗面的永恒诘问。

就让暗黑喜剧只留在剧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