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相】半边户徐九一事略 / 开普饭

半边户徐九一事略

1.老徐家的络担儿子

徐九一，徐家塆人。

乍一看这名字，您一定以为他是九月一号出生的；或者，他出生时候的体重是九斤一两。嘿嘿，那您就弄错了。要说徐九一这名字，确实有点来头。

在徐九一出生之前，他们老徐家数代单传，差点断了香火。为了老徐家的香火旺盛，徐九一他爹徐大户和他娘努力了半辈子，二十年里几乎一直在造人生娃，结果一口气生了九个女儿，总算把老徐家凑成了大户人家，偏偏没有生出男丁——俩口子差点以为老徐家要在他们手上绝户了！

为了人前人后能够抬得起头来，为了将来去阴间面见先人不被唾骂，老徐俩口子愣是在四十多岁的风险年龄上生出了一个络担儿子！（络担：方言，指最后出生的孩子）因为是在生养了九个女儿之后才有了这一个儿子的，那就是九姊招一弟，于是有了“徐九一”的大号！

徐大户俩口子这叫老来得子，自然宝贝得很。含在嘴里怕化了，掇在手上怕跶了（跶，方言，摔跤、跌跤）；什么事儿都顺着他，什么要求都依了他；横草不沾，直草不拈；徐九一就这么娇生惯养地长大了。

徐大户夫妇重男轻女，几个女儿都没让她们好好读书，一瓢豆腐全指望在这个络担儿子身上了。哪晓得他怕苦怕累，学校里的书本知识没好好学，磨磨蹭蹭混到十八岁，才初中毕业，算是给他父母天大的面子了。到末了一参加中考，六门功课总分才249，用他九姐的话说：“连个二百五都不如！”普通高中升学无望，报读农中也只能勉勉强强。

不会写又不会算，徐九一白读了十几年的书。蔫妥妥地回家里，他爹娘也心里疙疙瘩瘩的，很不好过，心想：这个宝贝疙瘩哪里吃得消生产队里早出晚归的苦力活儿哦。

老徐家九个女儿，除了老八老九还留在家里挣工分，另外七个都已出嫁，都离徐家塆不远。徐大户俩口子就差遣八丫头九丫头分头去请姐夫姐姐们来家开会。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姐姐们都找了各种理由留在婆家不回来；姐夫们不敢像他们的堂客那么不客气，除了在各自生产队里担任小队干部的大姐夫二姐夫在干渠上修堤坝没来，另外五个姐夫都到了。

七姐夫表现得最为惴惴不安。他攥住三姐夫的手，问：“三姨丈，老泰山家的房子去年底翻修的，到今天这才满六个月，不是又要拆了再做吧？难道挑砖挑泥的日子还冇到头，老丈人又要搞么筋啊？唉，我算是体会到了，老徐家的女婿，不好当哦！”三姐夫到底比他老成些：“老七家的，你是不是去年挑砖头挑怕了？一听到岳父老子喊你，就以为要做屋了！放心吧，刚刚问了八妹儿，说是跟细络担有关。”（细络担：方言，指兄弟姐妹中的老幺）

四姐夫五姐夫异口同声地问：“细络担不是岳父岳母亲自管的吗？找我们几个外姓人能管么事用呢？”六姐夫一说话就显得比他们两个灵醒一些：“咱们这个细络担弟弟呀，估计读书读到头了；十八岁才混出个初中毕业，肚子里也冇得几多墨水；莫看他长得人长树大的，其实啥体力活儿都不会，落得个白大料（白大料：方言，白长了大高个儿，做事不中用）——今朝叫我们来，无非是给他找个出路。”

六姐夫的话一点不错。

当着五个女婿的面，徐大户一点也不藏着掖着，他明明白白地告诉女婿们：“你们的舅佬（舅佬：方言，指小舅子），我肯定是不会让他种田挣工分的，叫你们来，就是要想个办法，么样把他安排出去，莫在农村跍到。（跍到：方言，蹲守，不出门）”这话一出，五个连襟立即交头接耳起来，嘀咕了半天却没人肯接岳父大人的话。蹲在厨房灶下烧火的八丫头自言自语地说道：“老封建，重男轻女！”她娘听了不高兴：“你说么事呢？看我不我撕了你的嘴！”八丫头不敢做声了，但是心里仍然非常不满：“哼，你们看到，等我嫁出去了，也学姐姐们的样，不再回你徐家来！”

老泰山点名了：“三姑爷，今天你是五个当中最大的，你来说说看。”三女婿知道逃不过，也不躲避：“岳父呃，你也知道，我是老实坨子一个，整天地扒土巴种地耕田，哪有么事路子和办法呢？四姨丈你说是不是啊？”四女婿知道三姐夫每回发言要拿他做下家，心里早已打好底稿：“嗯啊，对呀！三姨丈的话是没错，但是岳父母叫我们来，不是要我们马上拿主意，是来想办法的啊，是吧，老五家的？”五女婿只是点点头，却不接话茬。

做岳父的也知道五女婿话少，一棒子也打不出个屁来，就直接跳过去问六女婿：“老六，你脑子最好使，你有么事好点子吗？”六女婿吞吞吐吐：“办法，不是没有，但，但，但是，一定不是啥......好办法。”岳父老汉等不得，急忙追问：“你说，有么事办法？”老六却直勾勾地盯着七妹夫，憋着不发声，那意思是催促七妹夫发言。

七女婿被他六姨丈盯得发毛，只好开口说话：“岳父呃，我们塆里的铁拐李你认得吧？”老岳父平素最不喜欢这个七女婿，听他一开口就跑题，有些不耐烦了：“说你舅佬徐九一的事，扯你们塆不相干的人做么事？”六女婿连忙插话：“爸，爸，爸，你听老七把话说完！”六女婿真是机灵，客客气气的时候，就叫“岳父呃”，故作亲昵的时候，就忙不迭地叫“爸爸爸”。祭出这一招，老徐头果然不再打断七女婿的话了。

七女婿费了好大的精力才把话说清楚。原来七女婿塆里的那个铁拐李，据说年轻时候也是个健全的人，土改时期打土豪分田地时候喜欢冲锋陷阵跑在前头，结果遭歹人暗算，瘸了一条腿。政府为了表彰（照顾）他，安排去城里吃商品粮，在一家建材厂当门卫。再过两年，铁拐李就可能要退休了。按照政策，铁拐李退休后，他的后辈是可以接班进城当工人的。但是铁拐李是个单扇（单扇，方言，“单身汉”的合音），两年后将无后人接他的班......

堂屋里翁婿们絮絮叨叨大半天，厨房里丈母娘早听明白了：六姑爷七姑爷这是在鼓动老头子把儿子徐九一过继给铁拐李做儿子呢！生养儿子她最辛苦，十八岁的大活人白白送人，她当然不干！三脚两步赶出去，指着六女婿七女婿就骂：“你两个怪种（怪种：方言，满脑子坏点子的人，出馊主意的人）！我两个女儿嫁到你们屋里，我冇指望你们念我们老徐家的好，你也莫打我们卖儿子的馊主意！”

七女婿被岳母娘一通骂，瞠目结舌，不敢言语。三女婿四女婿五女婿其实早已坐不住了，此时见岳母大人生气了，正好就汤下面，可以借机走人了，于是纷纷起立离开。六女婿心理素质好一点，一边跟着连襟们往外走，一边还不忘拉着岳父老子做挡箭牌：“爸，爸，爸，我刚刚不是说了嘛，办法是有，但不是个好办法......况且，现在只是想办法，又不是真的要去做么事，您跟岳母大人说说，叫她不要发急。”

等女婿们走远了，徐家老太冲着厨房里喊：“把火撤了！”灶下的八丫头赶紧熄了火，一直在装模作样揉面的九丫头拍拍手，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嗬嗬，我早料到今天这顿擀面是吃不成的，还好我没有真的和面。”

2.铁拐李的干儿子

但是，徐大户还是托人跟铁拐李联系上了，想跟他结干亲。这是徐大户跟大女婿二女婿商量的结果。

虽然那天老太婆把几个女婿赶走了，她家老头子却听进去了六女婿的话。那天之后他自己专门去找了两个当小队干部的女婿，问他们的看法。这俩人毕竟是在生产队上当干部的，看问题比较透彻：他们都认为，照着舅佬小九一现在这状况，考学吧，已经证明了不行；当兵吧，岳父母自己舍不得放手；如果真的不想一辈子呆在农村，除了过继给铁拐李做儿子，去接他的班，眼下还真没有别的门路。

有这两个女婿的说辞撑腰，徐大户很快就做通了老太婆的思想工作。

铁拐李在城里干了快三十年的门卫，他知道自己是托ZF的福，拖着残疾的身子居然过了大半辈子的安稳日子。但是年岁一大，退休的日子屈指可数，回老家是迟早的事。本来一直担心自己无后，养老无着落，一听说有人要跟自己结亲，尽管只是认个干儿子，总比无依无靠强吧！好个铁拐李，城里呆久了，也学会了暗暗盘算，他既没有一口答应下来，也没有把话说死。他给自己留了两个活扣儿——第一，他要跟厂里先打好招呼，悄悄定下一个接班的指标；第二，离他退休还有两年，他还想借机暗暗观察一下徐家人。

徐九一初中毕业回家以后，哪儿也不去，按照父亲徐大户的吩咐就跟着两个姐姐一道去生产队里上工，挣点工分。这期间，不断有人上徐家说亲，想给徐九一找个对象。徐大户让老太婆拦回去了，一律不松口：“我家九一才初中毕业，还小，人还冇长开，找对象？太早了！再者说了，这家里还有两个更大的闺女还冇开亲呢，哪里轮得到他这个伢儿秧子！”

老徐俩口子心里跟明镜似的：一旦自己儿子跟乡下女子结亲，二回怎么进城？认铁拐李做干老子的事情一准就黄了。

果然，一年后，铁拐李托徐家七女婿带话，叫徐九一住到他们李家塆，去给铁拐李守乡下房子。也不请酒，也不放鞭，无声无息之中，徐九一认铁拐李做干爸这事儿就既成事实了。徐老太偷偷躲在被窝里哭了好几天，比她前面嫁了七个女儿哭的眼泪还多。

徐九一却不伤心，他想着，再过一年自己就进城吃商品粮了，进工厂当工人了，跟他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姐夫姐姐们比，跟那些一心死读书想通过考学跳农门的同学比，跟那些到部队当兵吃苦的同龄人比，徐九一觉着天上掉下了个大馅饼，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了他！

20岁那年，徐九一顶替干爸铁拐李到城里建材厂上班。徐九一四肢健全，不能接他干爸铁拐李的班给工厂看大门；徐九一初中毕业，文化低，又没技术，只能去车间干体力活儿。

徐九一被派到建材厂水泥预制板生产车间。一块看似简单的水泥预制板，几乎每一道工序都有技术含量；唯一不需要技术的体力活儿就是前一批预制板装车运走之后新的预制板制作之前的清运碎渣和清扫场地的工作。说是体力活儿，活儿并不重，就是有点脏。裹上严实的工作服，戴上宽大的口罩，笼起厚厚的手套，全身上下几乎“与世隔绝”了，这渣尘也脏不到徐九一身上去。

刚进预制板车间的时候，徐九一还有些失落。什么城里人，什么商品粮，在他心里一点感觉也没有。陌生的工作，封闭的环境，这并不是他想象的工人形象。但是他又不知道自己除了现在这样，还能干什么。“幸亏这厂里也没几个人认得自己”，当徐九一实在沮丧到无路可退时，他就常常这样给自己打气。

建材厂效益不算太好，经常有轮休。徐九一虽然是进城当工人了，城里没有亲戚，休息日一多，不爱逛街的他就觉得闲得慌，于是常常回到乡下。陪自己父母吃两顿饭，再回干爸铁拐李家住一宿。

徐九一老是回家，徐大户俩口子心里就有想法了：九一这伢儿是不是城里不习惯？会不会厂里待不长久了？这可不行，要想办法让他安定下来。根据老两口的经验，要让年轻人安定下来，最有效的法子就是成个家！于是在以后只要儿子徐九一厂休天回家，徐大户就关照老太婆多跟儿子谈他个人的婚姻大事，催他早点找个城里媳妇回来，哪怕就在厂里找个女同事也好。

话说三遍鬼也嫌，徐大娘对儿子说成家娶媳妇的事儿，说得太勤太多了，徐九一为了耳根清净，干脆不回徐家，每次厂休只在干爸铁拐李家里呆上一宿，就回城。老徐夫妇没辙，只好求助于铁拐李。铁拐李也希望干儿子的心思早日落地，成个家，生个娃，自己也好享受一番正常人的天伦之乐。偏偏徐九一来家里，总不爱提工作上的事儿，跟自己也说不上几句话，就各自休息了。

干儿子心里想什么，他铁拐李不知道；建材厂女职工偏少，但是也不稀缺啊，这一点他是知道的！想当年要不是考虑到自己身有残疾怕拖累人家，差点就跟一个女工友成了家。他决定去厂里走一遭。

回到了厂里，铁拐李先奔他的老岗位——传达室。铁拐李退休后，接替他把守大门的张驼子他认识，而且很熟。张驼子一口一个“李老哥”地叫着，铁拐李听着舒服，就跟他打听自己儿子的消息。

“您儿子？谁呀？我咋不认识呢？”张驼子眼不花耳不聋，脑子也好使，厂门口进进出出的员工他基本都认识，但是他却对铁拐李说的徐九一没多大印象。铁拐李不信：“我退休快一年了吧？也就是说我儿子来厂里上班快一年了，老张你居然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张驼子带着歉意说：“李老哥，真不好意思，我真记不得厂里有个叫徐九一的是您儿子。”铁拐李觉得事有蹊跷，难不成厂里没给徐九一安排工作，把他调离了？他想去厂长办公室问一问，正要从传达室动身，张驼子开口了：“李老哥，看到没，王科长来了，您跟他核实一下，看我说得对不？”说话间，工厂保卫科长王大吉来了。

王大吉大老远就开始招手，跟新老两代门卫问好。铁拐李拽住王科长的手，急切地问：“科长您记得的，我去年退休时，厂里是不是安排了我儿子徐九一来顶替接班的？！”王大吉呵呵一乐：“对呀，老李！你儿子是来厂里接你的班了，不过不在传达室。”铁拐李指着张驼子说：“可是我问了老张，他居然说厂里没这个人！”王大吉马上拎起电话通知生产车间，叫徐九一来传达室一趟。

当裹得严严实实的徐九一出现在传达室的时候，张驼子一拍脑门：“哎呀，他就是您儿子呀？！前几天看他推着铲渣土的翻斗车在预制板车间里忙活，我还以为是厂里临时请来的勤杂工呢！”

3.老齐家的上门女婿

铁拐李回家后常常想到干儿子徐九一在厂里的样子：从头到脚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一年到头推着铲渣土的翻斗车，连门卫张驼子都不认识他......铁拐李觉得这样下去，这孩子一辈子也混不出个啥名堂来的。

铁拐李赶到徐大户家，把自己回厂里看到的情况跟老徐家俩口子讲了一遍。徐家九丫头在旁边插话了：“我早就说了嘛，你们这宝贝儿子啊，连个二百五都不如！”徐家老太不高兴了，抄起扫帚柄就要打多嘴的女儿，被徐大户制止了。毕竟徐九丫也是二十多岁的老姑娘了，不能像从前一样追着打了。

徐大户叹息一声：“一心以为把他送到城里跳出农村总会有出息的。冇想到是这么个怂包啊。这，这都是他娘惯出来的。”老太婆听了不服气：“老东西，怎么好事都是你做的，不好的事儿都摊到我头上了？......你看你老徐家十个伢儿，你摸着良心说，你管过几个？帮你生儿养女，冇落着好，还惹一身骚！”铁拐李可不是来听两公母吵架的，赶紧转换话题：“亲家，亲家母，火烧眉毛的事情是给九一说门亲事，不能让他这么混下去了。得有个人提点提点他，帮衬帮衬他。”

徐老太猛然醒悟，不再跟徐大户争吵了。她把前两年来家里提亲的人家逐一梳理了一遍，好像那些人家的女儿都有了着落，没人会等着她儿子：“唉，错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啰！”还是九丫头记性好，她忍不住又来插话了：“怎么没有啊？齐家塆的齐莲珊不是还没嫁人啊？”

齐家塆的齐莲珊，大小也算是远远近近有名气的人，可是徐老太根本没去考虑过她。连徐大户都不满意这齐莲珊：“那怎么行，齐家那女伢儿是独养女儿，跟她开亲，那我家就得嫁儿子了。而且那女伢儿四乡八邻都晓得，脾气骄横得很，还比你弟大三岁，比你这做姐姐的还大了一岁，你弟弟哪里吃得住她，那不是羊入虎口吗？”

铁拐李并不这么想。他跟俩亲家分析道：“亲家们，容我说两句哈。照我说，咱们的儿子九一这前面的十九年啊，就是过得太顺了，你们做父母的惯着他，他的九个姐姐都让着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结果就成了今天的局面。让他从头吃苦，你们肯定狠不下心，但是要是真的能跟齐家结成亲，就齐莲珊那个性，对咱们小九一而言，说不定是个脱胎换骨的机会。”

徐老太不大明白铁拐李“脱胎换骨”的意思，徐大户告诉她：“亲家的意思就是说，咱儿子啊，需要找个糙人过一过糙日子，兴许就不再像现在这样软塌塌的了。”老太太听说要让儿子去过那样一种糙日子，心疼得不行。一心疼，忍不住又抹眼泪了。徐九丫眼尖，揶揄她妈说：“我的娘呃，去年八姐出嫁也冇看到您老有果伤心！”

老徐两口子即使有一百二十个不愿意，还是听进了铁拐李的劝，找了媒人中间说和，跟齐家塆那边联系上了。事情的进展出乎意料地顺利，齐家没提任何彩礼要求，就答应了这门亲事。

这其实一点也不奇怪。那齐家父母从女儿18岁开始，就寻思给她招个女婿，居然处处碰壁。一眨眼齐莲珊都23了，她自己都以为要陪着父母终老一生了，忽然听说吃商品粮的徐九一家里托人来提亲了，老齐家喜出望外，一口应承！那齐莲珊也顾不了大姑娘的矜持，私下里追着媒人许诺：只要徐家九一能来，她会彻底改变自己的。

齐莲珊说的是真心话。父母花了五年时间替她寻夫没有结果，她也渐渐明白了个中缘由，除了父母定下的倒插门的规矩她不能改变，但是收起自己独养女儿家那蛮横的习气，她觉得是可以做到的！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没多久，媒人将厂休回家的徐九一带到徐家来认了路之后，他自己竟熟门熟路起来。此后逢厂休回家，父母所在的徐家塆、干爸所在的李家塆成了路过地，齐家塆则成了目的地。这个在家啥活不干、在厂里不与人打交道的后生，在齐家却表现出无穷的能量，挑水、劈柴、喂猪，什么粗活儿都能干；城里的事、厂里的事，他跟齐莲珊无话不谈。齐莲珊在这个小她三岁的男人面前，也蛮横不起来，反倒凭空多出了几分娇柔。

儿大不由娘。徐家老太认了命，在铁拐李的操持下，徐齐两家开亲不到六个月，21岁的徐九一正式入赘齐家塆，做了齐莲珊的丈夫。那年是1981年，齐家塆跟中国所有农村一样，实行了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在城里当工人的徐九一只要有空，就回家帮助齐莲珊，侍弄他们家的责任田。

婚后，城里做工的徐九一和乡下务农的齐莲珊，便有了一个很中国的响当当的新身份：半边户。半边户们的幸福生活以后抽空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