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物语︱听“磨（mò）”的转动

磨，从石。它该是一样物品。比如石磨，磨盘，这些粉碎粮食的器具。皖北乡人之间，过去还有一段歌谣，开头便是——

小磨子，一只眼……

而粉碎的过程，在皖北人那里，也是磨。当人们说出磨面的时候，磨，开始动化了：磨刀，磨练，磨合……都是这个动化的典型用法。

而在皖北村人的口中，这个磨，还用来表达空间。

2018年夏秋之际，我在沿淮的余庄蹲点。我们几人在分工的时候，手指着简易地图，有的说，我负责这一磨；有的说，我负责那一磨。边说，边在地图上，画了几个庄子。

这里的磨，就是空间。也就是指的是一片地方。这是大的空间。小的空间，也是磨。早些年，县里的电视台在晚间，尽播卖药品的广告。我记忆最深的，有一个老太太，说自己的胃不好，老是吐酸水，“一吐一大磨”。吃了某一种药品，百病消除了。

老太太说的“一大磨”，其实就是“一小磨”。不过就是吐酸水。她能吐多大一磨？

动化的磨，皖北村人说起来，向外延伸了不少场景。

我在余庄村，经常在早上，能碰见一个神经不怎么正常的人，在村里的一片空地上，磨过来，磨回去。跟他打招呼，他也不停。旁边的人告诉我，别跟他搭腔，他缺根管子。

这里的磨，其实就是磨的另一个义项：掉转。这个意思，这个用法，是不是跟推小磨子的枯燥动作，相吻合呢？

不仅如此。皖北人还把张口向人家借账，说成——磨账，或者就说成磨。这个磨，有时候也用个委婉的说法，叫“转个弯儿”，或者“磨个弯儿”。

时间进入2019年。儿子跟他对象，进入了婚嫁环节。这时候买房，该是人之常情吧。但我又是个靠死工资吃饭的人，儿子也少有结余。没办法，只能跟自家亲戚“磨”一些。我跟他们张嘴，有时候说成“磨”，有时候说的是“转弯”。我这么说，他们也都能心领神会。没有多有少，总之也算“没掉地下”。

从器具，到空间；从磨面，到磨来磨去，再到“磨个弯儿”。一个磨，说道还真不少。但万变不离其宗——也就是那个“磨眼”。它是磨盘的圆心，也是事情的中心。发散开来说，它也该是系着风筝的线条，耕牛兜嘴子上拴着的撇绳。

不论磨到多远，磨到何处，那个半径基本上还是稳定的。以我“磨个弯儿”而论，不过只在至亲中磨来磨去。如果只是普通的交情，很难“磨”得动的。这是因为，离开了“磨”的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