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厂故事之二十九 | 宝名斋的厄运
读创/深圳商报记者 夏和顺
晚清社会乱象丛生,甚至波及琉璃厂书肆,宝名斋的跌宕起伏就是一个缩影。
据孙殿起《琉璃厂书肆三记》,宝名斋店主李炳勋,又名李钟铭,字崇山,山西文水人,于同治年间开设此号,铺面房凡九间。琉璃厂寸土寸金,一般店铺只有一两间门面,如需扩大经营只得向纵深扩展至两进,甚至三进、四进,有三间门脸就算阔店了。宝名斋书铺一溜九间,在厂肆可谓第一大书肆,故有“琉璃厂一条龙,九间门面是宝名”的谚语。
宝名斋为何能做到如此之大?因为老板李炳勋勾结当朝大吏以为靠山。孙殿起《三记》称“崇山交结当代大吏,如贺寿慈等”,贺寿慈为工部尚书,缪荃孙《琉璃厂书肆后记》也提及此事。
如今我们很难想像书店老板勾结朝廷大员这种事,因为在当代这是两个完全不相干的行业,但在科举时代,所有官吏都是学者,官大学问大,他们当然希望通过书肆垄断学术资源,而业主也期冀结识大官以为庇荫,二者勾结便可想而知了。
宝名斋鼎盛时期曾在打磨厂铁柱公(江西会馆)购得汉阳叶东卿(字志诜)家藏书籍一百箱。叶氏藏书因为急卖,未曾拆箱,其中尚有古铜器物等,价值极为便宜。宝名斋购入后居为奇货,吴县潘祖荫闻知此事,屡次往观,却不得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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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祖荫手迹
潘祖荫字伯寅,是咸丰二年探花,喜藏书,好搜金石,也是官场学术的跨界名流,巧的是潘祖荫后来也曾任工部尚书。宝名斋店大欺客,连潘祖荫这号人都不遭待见,一般学子特别是官位不太显著的官吏,在此受气者可能为数不少。在皇城根下如此仗势经商,宝名斋出事便在预料之中了。
光绪五年春,翰林院侍讲张佩纶上《书贾李钟铭招摇撞骗请驱逐片》,向朝廷参了宝名斋一奏。据坊间传闻,张佩纶去宝名斋买书,欲取阅放在高架上的某书,被店伙拒绝,张氏怀恨在心,故而公报私仇。张佩纶在奏片中批评“风气日靡,流品不分”,士大夫“过于自轻”,“与吏胥市侩饮博观剧,酬酢馈遗”。他说:“臣闻山西人李钟铭即李春山,在琉璃厂开设宝名斋书铺,捏称工部尚书贺寿慈亲戚,招摇撞骗,无所不至。内则上自朝官,下至部吏;外则大而方面,小则州县,无不交结往来。或包揽户部报销,或打点吏部铨补,或为京员钻营差使,或为外官谋干私书,行踪诡秘,物议沸腾。”
宝名斋的辉煌门面也成了罪证:“所居之宅,即在厂肆,门庭高大辉煌,拟于卿贰,贵官骑马,日在其门,众目共睹,不知所捐何职?”张佩纶还指责李崇山“戴五品官服”、“出入景运门”。景运门是宫内由西华门入太和门的必经门户,普通人如何能进?草根也想冒充贵族?大概皇帝是被这句话惹火了,于是下旨查办。结果,工部尚书贺寿慈被罢免,书商李崇山被赶出京城,“驱逐回籍”。曾经辉煌的宝名斋迅速崩溃,后易为宝文斋、秀文斋等南纸铺及李氏大门,晚近的青莲阁笔墨庄也设于此。张佩纶奏片后被收录于《涧于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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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涧于集》书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