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潭 | 关于八思巴文字印释读的几点体会
元代遗存的官私印中主要是以民族文字“八思巴文”最为典型。“八思巴文”是由西藏僧人八思巴仿造藏文字母改制的一种文字,并以他创研而命名。初期使用于蒙古官方军事往来密文,形体近似方体汉字,自左而右,自上而下按照音节拼写。世祖至元六年(公元1269)二月颁行天下,作为译写一切文字的国书。后称为蒙古国字、蒙古新字。元朝灭亡后逐渐废弃使用。下面以藏品举例介绍。
(1) 元代八思巴文官印“项城(等处)军民(义兵)千户所弹压(之)印”
八思巴文官印照片
印蜕
印背托片
元代八思巴文官印,此印作朱文以竖式分作五行排列,印文释读自左而右,自上而下。八思巴文字印释读顺序与汉文字印恰恰相反。为了便于观察,上图印文中八思巴文位置与对读汉字相对应。印背凿款,右:“项城军民千户所弹压印”;左:“中书礼部造 至正十八年□□”(公元1358)。此官印余借助照那斯图老师《蒙古字韵校本》依字对照,印面八思巴文字印文释读应为:“项城(等处)军民(义兵)千户所弹压(之)印”,发现印背凿款省略了(等处)、(义兵)和(之)字。这种背款省略文字做法,在元代八思巴文字官印中时有出现,此官印收录在2011年照那斯图出版的《元国书官印汇释》。
(2)元代龟钮(左右拼合兼子母)六印面符合押印
巴斯巴文私印照片
此押印释读,上部子印为单字:收,接下来是押印两侧与底印,分别为:堪合、封、□□、市易、□□。此押印底部主体印面组合后应该是正方形,它是由原来的左中右三印体对合而成,目前我们看到的仅为中间部分,两侧印遗失。所以底部印面文字不完整而无法解读,最后一印文字中,因下面一字铸造时有留铜,印文结构无法确定。此印借助《蒙古字韵校本》作对照解读,顶部子印为单字印,见《校本》116页第七字头,其下对读的汉字有“收”;勘合,上面一字见《校本》120页第八字头下,对读汉字有“堪”,下面一字见131页第三行字头下有汉字“合”,据此解读为“堪合”;封,见《校本》28页第八行第一字头下,对读有汉字“封”;市易,上面一字见《校本》53页第一字头下,有对读的汉字为“市”,下面一字见54页第二字头下,对读的汉子有“易”,《辞源》968页:市易,买卖交易。
以上解读,收、勘合、封,在目前资料中都见有专家学者释读(或见有同类汉字押印),在国家博馆物馆出版的馆藏印谱中也都有类似实物印介绍。而“市易”一印则属于首次释读,未见有专家解读先例,属于新发现的专用印。
此印龟钮,分上下四层,左中右三体对合,共计六个印面,集多种不同功用印于一体,堪称元代符合印典型。
(3)元代八思巴文字私印“天水郡審訂记”此押印蜕是一位收藏家提供并求解读。
印面
观察印面文字为竖式,分三行,每行两字,释读顺序以左上角第一字开始,顺至中行、右行。此印印文按照印面八思巴字位置顺序解读为:“審訂隴西郡記”。这方押印文字中“ 審訂”置于“隴西郡”前面,属于语法上的倒装句,常规以地名在先,应为“隴西郡審訂記”。印文中最后一字“記”,在唐宋以来的官私印中多见,“記”就是“印”,古代玺印流变,不同时期有不同称谓。为了便于观察,笔者将此印文字与对读的汉字做对应示意出来,同时也将《校本》中对应的八思巴字、汉文字词条作裁剪如下:
原印面八思巴字对应释读汉字示意
《校本》中裁剪原图
于此说明一点:在书中裁剪的词条第一字“審”,眉头上并列标注有两个形体相近的八思巴文字,仔细观察两字左上角结构有所不同,左面一字为”斜角”、右面一字为”直角”,两者有区分,其对应的汉字也不相同。但这个字在实物印使用中是不加以区分。我们看到藏家提供的印蜕第一字即为“直角”。而在释读时我们找到了“斜角”字下所对应的汉字“審”,将此印顺利解读。这一点是当年照那斯图老师在信中特别指出的,他老一句话,如胜读十年书。如果不具备此常识,解读会增加难度。有关八思巴文字押印的解读于此谈几点体会:
(1):我们在《校本》书中看到眉头标注的八思巴文字书体我理解为“手书体”,而在遗存的实物印中,见到的八思巴文字入印书体近乎“叠篆体”,其结构平直不见弯笔,两者之间字构并不等同,后者是将文字“印化”是为了便于入印。在解读八思巴文字印时,其印文中的“叠篆体”要与“手书体”之间的对应要准确,不然解读会绕弯路。
(2):八思巴字官印释读相对容易,可以借助印背凿刻的汉字款作对应。而私印解读较难,私印无背款,常见的两字押印,竖式直读则由上至下,若两字横置的,有时左读,亦有时右读,似无定法。官印是由中书礼部颁发,文字严谨;而私印则是民间铸造,相对混乱。
(3):八思巴文字是以一字对读若干汉文字,一方二至三字的八思巴文字印有时对读的汉字达一二百字之多,如何做到解读准确,我们只有熟悉古代汉语以及元代专用词语等,有助于我们对八思巴字押印解读。如上所说,“市易”一印,在《校本》中当找到对应的汉字“市”字时,首先联想到“市井”一词,古时井边常聚集人群而形成交易,由“市井”、“市肆”的启发而找到对应的汉字“易”。“市易”一词,在《三国志·吴志·全琮卷》即有记载,宋王安石新法之一有“市易法”,史载支持了此印的释读。
《蒙古字韵校本》
《八思巴字与元代汉语》
这里再介绍两本学习八思巴文字的工具书,上文说到了《蒙古字韵校本》照那斯图、杨耐思编著,2004年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又重新再版了《八思巴字与元代汉语》罗常培、蔡美彪编著,此书囊括的内容丰富。因为爱好古印收藏,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曾先后到北京民研所拜访照那斯图与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的蔡美彪两位老师,使我获益匪浅。
记(八思巴字)收(汉字)
有关八思巴文字颁行初期,资料记载“凡有玺书颁降者,并用蒙古新字”但又恐一时不见得都能认识,所以“仍各以其国字副之”①。上文我们介绍的八思巴文官印的背后有了汉字凿款。在元朝遗存的押印中,我们经常会见到一方印文中即有汉字,也有八思巴文字,它属于“不同文种”入印,这种印式自元朝所创立,其后朝延续使用(清朝)。文随时代,它凸显了中古时期八思巴文字印的独特面目。
我国有着悠久历史,是一个多民族国家,各民族为祖国的文化发展做出贡献。今春五月在首都举办《风从草原来-内蒙古自治区八思巴文篆刻艺术展走进北京师范大学》活动,挖掘元代蒙古民族八思巴文的研究与篆刻创作,促进民族团结,弘扬篆刻艺术,意义深远。
今整理旧稿成此小文,感谢主办单位提供的机会,谈一点学习体会,请大家指正。
① 《八思巴字与元代汉语》 第一篇 绪论 9页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0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