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孔发:城市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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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邵孔发
与乡村相比,城市让人向往,也让人郁闷。
一者,楼挤。城市的标志,除了楼房,还是楼房。城市的变化,除了拆建,就是扩张。楼越建越多、越建越高、越建越挤,人则越来越“小”。我家本来推窗能观赏琅琊山之四时风景,得到全天光照;现在只能看到一线天空,中午时分才能盼到一会儿珍贵的阳光。再宽的街道,在两边成排的摩天大楼的夹压下,显得狭窄局促。鸟瞰大城市,车流与人流如黏稠的浓汤在纵横交错的深深的明沟里流来淌去,终日不停歇,总也流不完,不知要流向何方。
与昔日的城镇及建筑比,今日千城一貌、千楼一样,千户一形,刻板丑陋。一个朋友很自豪地指着钢筋水泥丛林说,他花高价买下某区某栋某单元某号的高层住宅,听者抬头看去,满头雾水,一片茫然,似乎在寻找森林树冠层某株大树上的一间蜂穴。乡村人把城市人居住的拥挤楼房比作鸽笼。走进水泥丛林,当一双双警惕的眼睛从防盗门窥望镜或防盗窗后面盯着你时,感觉异样,只能联想到旧时的囚房或者什么笼子。
二者,车挤。如今是汽车的时代和世界,城市是汽车的集中地。汽车给人方便,也让人恐惧。20世纪以来,因车祸而死亡的人数达到2500万人,目前每年大约20万人丧生于车轮之下,平均两分钟一个。某些社会学家因此将汽车称之为“奔跑的棺材”或者“奔跑的凶器”。
昔日,人们身处乡村田园间的安逸,信步于街巷里弄中的悠闲,城市人在汽车的侵略下被剥夺了。人们走出家门,就得注意交通安全。人在车流中穿行,如芒刺在背,乱箭射来;像虎口逃生,求佛祖保佑。时刻须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如果你浑然无视疾驶的汽车,只顾行路,便会被急刹车,吓得不轻的司机骂道:“你找死啊!”抑或瞬间丢掉性命。逼得家长每天接送上幼儿园、小学的孩子。家长告诫孩子最多的口头禅是:“注意车子!”
车流让人眼晕,过马路或斑马线像穿越“封锁线”。浓烈的汽车尾气不只交警呼吸,步行和骑自行车的人,连路边的麻雀也被迫呼吸,却无人投诉,也无处投诉和索赔,全都默默忍受。若站在路边抱怨,围观者会认为你有神经病。想要放松心情购物,须人为地分隔出“步行街”,如车城中的“租界”“使馆区”。想要路人安全,是人人开车。可车多了车与车也会相互“伤害”,或被堵在路上,或无处停放。汽车成了无数人想要拥有的东西,也成了所有人需要防备的东西。是否可以取消汽车呢?难。人类生活模式已被自身创造的物质文明规定,或者说绑架,难以救赎。
三者,人挤。城市人口积聚的后果,一是生存空间萎缩挤压。人类发展经历从迁徙、狩猎、游牧、采集的史前社会,到分散的村落、庄园定居的农业耕作的农业社会,到城市工厂机械化生产车间的工业社会,再到“宅”在电脑前的信息化社会。城市人口密度越来越大,一平方公里的土地,究竟能居住生活多少人口,城市在不断进行上限的突破与尝试。于是乎人从自然解放出来后,却陷于人被人淹没。二是生活模式化。城市的人们往往在同样的医院出生,住同样的楼房,上同样的学校,坐在同样的教室,趴同样的课桌,学习同样的课本,工作在同样的企业,同样的生产线与操作规程,同样的工作、节假日时间,使用同样的手机,看同样的电视节目内容,吃同样的食物产品,生同样的疾病,服用同样的药物,个人逐步迷失于类中。
人与人的关系越来越疏远。旧时,宗族是社会的基本组织结构,人生活于族群,自己与宗族内的每一个成员皆存在血缘亲亲伦理关系。人生的大部分问题在家族和宗法内部解决处理。如今身处“谁也不认识谁”的城市,若处人海荒漠,无法找到心理归属。生活于宗族社会结构中的人,由于血缘宗法约束,理学教化,人的私利的欲望有所自束的话,随着宗法社会消亡,家族成员完全社会化后,则会有道德失控,欲望的恶性膨胀释放。这种城市人际关系,无法提供人的安全感、幸福感。
四者,隔绝自然。人由动物进化而来,人来源于自然界的事实决定了人热爱自然。生活于千百万人口的大都市的人们,向往着原始森林的奇花异卉,便大力绿化城市,便设法在阳台养花,培植盆景,可那些树木花草被剥夺自然生存环境的城市处境让人怜悯。城市人通过技术手段复制自己所需的天然物,可最终发现复制物与天然物不能比论。伪者,人为之,非天真也,故人为为伪。
没有对于人类脱离自然的种种精神补偿,人类将无法生活下去。人们通过旅游去接触自然。不能去旅游时,坐在电视机前,从电视里看喜马拉雅山的雪峰,看亚马孙的原始森林,看非洲国家公园的野生动物,看太平洋的大千水界,看电视摄像者为城市人拍摄的“人与自然”“动物世界”,感到些许安慰、些许失落与生命的孤寂。
五者,无法静思。安静成为城市人的奢侈品。每日入耳的是汽车轰鸣、喇叭播音、城市喧嚣、人声鼎沸,难得有耳根清净之时。小区里,耳闻所及的楼栋,此伏彼起地一年到头地永不停歇地有人家在装潢,钻砸锯钉之声不绝于耳。嫁娶、开张、乔迁、添丁、升学、节假、生日、发丧,甚或病愈出院,无不大放鞭炮,炸得电光冲天,浓烟滚滚,震耳欲聋,引发火灾。一个时辰,有五六拨人吆喝着收破烂;还有“收长头发,剪小辫子”“钢精锅换底,修理煤气灶,修伞,清洗油烟机”“抢刀磨剪子——”;再有炸爆米花,弹被絮。眼睛可闭,耳朵却无法拒绝声响。久受城市噪音污染,耳膜渐渐磨出老茧,人心变得粗糙迟钝冷漠。
就佛教言,禅宗的禅,是禅那(Jhana)的简称,汉译为静虑,是静中思虑的意思,一般叫做禅定。禅修离不开安静。就世俗言,止,而后能观;静,而后能思。《黄帝内经》曰:“静则神藏,躁则消亡。”“娱乐致死”让人读书越来越少,喧嚣躁动让人思考越来越少,于是乎人的思想也越来越少。
六者,失落诗意。人们施加于大城市的居住、就业、基础设施与服务、环保的要求,城市难以胜任。人们在此遭遇生存的铺天盖地的压力,没有寻找到诗意幸福快乐。人类文明中功利主义理念下的知识、科学、竞争等主要价值观的驱动,生存环境的萎缩封闭,生活节奏的加快,工作的紧张,人对于人的陌生,城市使人类失去早期自在自然自由的乡野田园生活,没有了“细雨骑驴入剑门”的从容,没有了“相与缘江拾明月”的闲适,没有了“林间扫石安棋局”的优雅,没有了“静扫空房惟独坐”的宁静,诗意从人类精神家园消隐丧失。
西方由城邦商品经济社会逐步演变为城市化社会,我国由分散的村落、庄园小农经济社会直接跨越至城市化社会,其间存在社会结构模式、经济文化基础及传统、人口数量多寡的差异。急于照搬西方城市化,或欲以城市化快速拉动经济增长、社会发展,可能带来较之西方城市化更加严重的“城市病”。许多发展中国家急速城市化的后果,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城市是由经济、科技、文化、人口、政治等多方面共同协调发展集聚,及环境因素下自然生长起来的,而非人为强行建造的,明中都兴衰是例。城市是人类创造的生活方式的天堂,又是自身的陷阱。通过反省与矫正,人类以不同方式生存是可能的。
作者简介
邵孔发,安徽全椒人。1982年毕业于安徽师范大学中文系。安徽人民出版社出版论文集《襄水文集》、散文集《故园屐痕》(2017台湾繁体版)。参编安徽省高等学校“十一五”省级规划教材《大学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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