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看台｜非鱼：小人物的日子，能有多少精彩？不容易了！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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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生活

□非鱼

　　他喝多了，真的是喝多了。因为他话多了，话多了就把不住关了，什么都往外吐鲁，像一长串葡萄一样，那些过去的事一个挨一个，密密匝匝，把满桌子人的胃都给占满了，只好听他吐鲁。

　　不记得为什么吃饭，反正是坐一起吃饭了，然后就喝酒了，然后他就很豪爽地喝多了。

　　他用指尖很快速地转动玻璃转盘，用筷子指点着左左右右的人：吃，吃，吃。大家都看到了从他嘴里喷出的飞沫，清楚地落到一个个盘子里，没人吃，他自己掂起筷子夹一筷子，然后又开始快速地转，一边嚼一边对大家说：吃，吃，吃。还是没人吃，大家在等最后的那碗酸汤面条。

　　那谁，你知道吧，那是我老乡。那谁，是政协副主席。大家忙点头：是，那是你老乡。他用筷子在桌子边敲当当响：别看他是副主席，我到他跟前说话，绝对不含糊。只是我轻易不找他。找他干吗？咱一不求升官，二不求发财，找他没必要。

　　还有那谁，你知道吧，那也是我老乡，一块偷吃红薯长大的，当然人家现在不吃红薯了，可咱还是农民本色，别说红薯，就是红薯叶子红薯杆，照样吃得很香。哎，服务员，你这儿有红薯杆没？没有？啥饭店啊！这样，回头我找个地方，那红薯杆，拌得绝对好吃，大伙都去尝尝。谁不去都不行，谁不去就是不给我面子，不够哥们，啊。

　　别看我现在混得不咋得，可曾经我也是出过名的。我写的《天使的微笑》，那是上过报纸的，七律，都是严格按韵的。七律平仄要求多严格，但就是严格才难写，难写我才写。我把心爱的人比天使，比洁白的雪花，轻柔地落到地上，仿佛她的温柔。我送报社，副总编还问谁写的，我说我写的，咋了，那是政协我老乡给我看过的，一听我说副主席名字，副主编马上说：发，保证给你发。他们这些当官的啊，都怕领导。咱小老百姓，谁都不怕！厄——他除了喷唾沫星子，又添了一样毛病，开始打酒嗝。

　　你们咋都不吃啊，多好的菜啊，赶紧吃，吃鱼，是鳜鱼吧，趁热，凉了就不好吃了，他又用筷子敲鱼盘子，盘子里的汤汁溅到旁边一个人衣服上，那人忙掏出纸巾狠劲地擦。

　　一个人去催酸汤面条了，一个人去洗手间了。剩下的几个人已经去过一次洗手间了，不能总去，就硬着头皮听着。

　　跟你说吧，很多事大人物办不了，可咱能办。那年，我们单位档案室达标。你们知道吧，档案室达标那可是来真的，不花钱不行，花了钱也未必就行，软件、硬件缺一不可，就那还得看人家省里来的评审组高兴不高兴。全市多少单位审了多少回了，批下来才几家？厄——可我们单位申报一次就批下来了。知道为什么？你们知道为什么吧？

　　为什么？

　　告诉你们，那是咱一手去办的。一分钱没花！一分钱没花啊——厄——他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眼看着头快抵到桌子边上。可很突然，他又抬起头，哈哈，那是看咱面子啊，一分钱没花，咱愣是把事办成了。厄——不管领导到现在感谢不感谢，可那是咱办的。

　　你可真厉害，不花钱能办成事可不简单。有人敷衍了事地附和他。

　　三瓶酒一滴都不剩了，桌子上的菜也已经乱七八糟，酸汤面上来了。每人守着自己面前的碗，抓紧时间朝嘴里送，唯独他，依然扬着筷子指指点点，沉浸在一些事里出不来。

　　赶紧吃啊，你的面凉了。

　　吃，吃，厄——吃面，吃面。他看大家都吃好了在看他，这才匆忙给嘴里扒拉两口，放了筷子，吃好了，厄——吃饱了。

　　摇摇晃晃走出饭店的时候，他依然拉着一个人的袖子，在解释档案室达标为什么就没花钱，几个人连劝带推给他塞进车里，他的手从车窗伸出来，还在摇晃。

　　车开了，大家相视而笑，这个家伙，喝点酒嘴里就流黄河，刹不住车了。

　　可是，世事多艰辛，喝了酒，他才能生活在幸福里啊。

　　说的也是，小人物的日子，能有多少精彩？不容易了。

　　谁说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