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你不知道故乡有多美!
三月,我说的是农历三月,三月中在故乡的黄土地上顾盼生辉,或许你将觉未觉,还觉得有些陌生,有些熟悉,似曾相识的不只一个你,没错,我说桃花开了,你不觉希奇,我说油菜花也开了,你说你早早见过,有月余前的江南,在中州大地,甚至是川滇,在关中,你曾同样的嗅到过碧野里油菜花的清香,但此刻,你在这里,在陇东,在子午山,在马莲河畔,你感到阳光已有了些灼热的味道,你觉得那忽缓忽急的风,还夹带着微尘,或许还有丝儿晾意,但这一切都不是关健,关健的是三月的故乡醉美,三月的桃花接替了山桃花,山月的梨花接替了兔梨,三月的苹果由粉变白,三月的油菜花金黄壮丽,无数有名的,没名的,红黄紫兰的,各色的花儿都开了,就连地丁草,那一蓬米蒿,满天星般的婆婆纳,都开着花,都忘我的微笑,象是等待着梵高,或达芬奇,可你不懂,你不懂微笑,你不懂梵高,三月,你不知道故乡有多美!
你拿着笔,你扛着枪,你按压着一枚公章,你在流水线上机械地重复着一道工序,你在空调房里惆怅无比,你为上司的责备生闷气,你为一款游戏沉溺而不知天黑,你在逼仄的出租房憋着尿打着麻将,你苦思冥想起草着一份文案,你强耐着性子陪着笑颜希望促成一单生意,你披着画皮,绵里藏针,你求助无门,哭笑不得,你追逐着无边的欲望,你远离家乡,你把权贵做亲朋,你他他乡当故乡,你偷偷地窃喜,你失意而彷徨,你总不知足,你总觉得很疲惫,你忙于交际应酬,你化身两面人打着官腔,三月,你不知道故乡有多美!
你走出厂区,你下班回家,你看到绿化带整齐统一,象流水线上整齐统一的工装,象一群代表提着文件夹参加会议,象公司挤闹的餐厅饭堂,你玩着微信,你捧着手机,你添加了成百上千的好友,却没有知已,你只是在打发孤寂,打发无聊和苍茫,你在微信里看到别人分享的春色很美,你渴望一次旅游,你说走就走,你来到喧嚣的景区,你读着商业化艺术化的历史,吃着各种色素各种添加剂泡制的花花绿绿的旅游食品,你骂着奸商嫌贵,你不断地丢着垃圾,你突然觉得很失意,一切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么完美,你穿越了一个个故事,找不到史实,找不到真实的你自己,你想到了回故乡,也许你并没有故乡,你一直在追求着走出故乡抛弃故乡,虽然故乡并不想把你抛弃,但你却真的再没有了故乡,所以在某个清明,你把一叠香表烧在了异乡的十字道上,你突然有些羡慕景区的土豪,甚至后悔祖辈没有把你生在一个富饶而瑰丽的地方,你其实不懂,不懂得何为真美,就象你渴望洁净,却四处抛洒着垃圾一样,每一个美丽的地方都被垃圾所围挤,都球也日渐沦陷在垃圾的海洋里,你讨厌垃圾,却总在寻求最美的包装,但故乡却往往没有包装,三月,你不知道故乡有多美!
我说的就是你,你在等待时间,在等待一班车,一次点名,一纸签批,你很焦灼,你压抑着,无法超越,你常常喜欢把所受的积怨转嫁到另一个你身上,世界充满连锁反应,充满了一个个受气的你,你受着你的气,你却并不在乎,你无所谓,你给自己宽心,总觉得你是个好人,你感到怀才不遇,遇人不淑,你有一种鲜花插在牛粪上的委屈;你做了房奴,你买了保险,你身兼数职,你电话不断,你不惜一切赚钱的机会,即使富可敌国仍不知足,你把幸福看的很远,却不知道明天,你无法预期,就象不知道银河系,一天有多少个星球坠毁,可你真的很苦,而且你最最头痛的还是你家的少爷,或是你曾最为心疼和得意的千金,你不知道教育倒底怎么样才能凑效,他是你的骨肉,他却并不由你,你一味宠着惯着,你曾寄望那位丢了戒尺和教鞭的老师,可老师也和你一样,老师不敢管,老师就象牧羊的苏武,只是在等待着时间,同样把幸福看的很远,老师尽可能的开小灶,搞创收,老师是经济时代的老师,老师知道他课堂上讲一千遍也不如社会的教诲,社会的教育你看的见,你在摇头,你在让更多的你摇着头,你觉得不可思议,想到了小时的自己,但这一切都不一样,每一个三月都不一样,三月,你不知道故乡有多美!
你在覆膜,在平整菜畦,你点瓜种豆,你明白种瓜得瓜的道理,你怕荒了田地误了一年的收成,因为你是为了自己,你无法当和尚撞钟,你不敢拼爹比运气,你站在果枝头疏花,戴着晾帽,把唱戏机挂在树枝上,看花朵从指尖纷飞到脚底,你明白每个人的能力有限,每个树能提供的养份有限,你懂得优化,精减合理,懂得提高质量才能创造效益,但你并不能预期,不能决定你的效益,“豆你玩,”“蒜你狠,”都不是你决定的,工资涨了,玉米价跌了,工资涨了也没有你的份,玉米价跌了你还得种玉米,你知道,那个你不是你,那个你想着政绩,想着汇报就业率,想着从更多的人事安置里谋利,想着你所想不到的莲花妙语和一路豪歌,而这一切的一切,在新闻联播里都是为了你。你习以为常,你无奈无力,你在听戏,人生如戏,你在想晚餐拌一盘苜蓿不拉,或是麦拉拉,克扣出一分是一分,寄给城里的孙子或外孙,你不懂得享受轻风阳光,不懂得很平常的风景缘何有人说很美,你不懂得三月枝头的幽香为谁,三月,你不知道故乡有多美!
三月真的很美,我不得不请出三月的你,你有空有闲,有着文人的诗心和青春的浪漫,你在这个晴暖的三月,在明媚的阳光里接近自然,你半躺着坐在一处山坡,在柔软的草地上,你直面山莽间层次不同的绿意,面对梯田与田埂上素白或是粉紫的花云,你觉得很享受,很惬意,身边的一草一木都觉得很惬意,都敞开联想,都诗意飞扬,杨树叶子嫩黄透亮的叶片在阳光里比翡翠还光润透亮,柳枝儿在轻风里比鱼美人舞的还柔还自得,你觉得此刻你简单而快乐,你不用算计别人和被别人算计,你不用勾心斗角去谋权谋利,你不用去挖空心思的去迎合讨好上司,不用穿透密集的人流去追逐最后一班回家的车,你觉得脚下的黄土地真的很神奇,你觉得飘在环宇的地球真的很神奇,你觉得在坐在这片黄土地上的三月很神奇,你觉得你的头脑,你的思维真的很神奇,你觉得脚下的一只蚂蚁也拥有思维真的很神奇,你觉得世间的万事万物都真的很神奇。
你站起身,越过一条浅溪,或是涉桥而过,悠然的游走在盘曲的山路上,你的目光绕过溪边的青草,从平整的谷地上溯,越过那些被鄙弃的旧庄基,那些已荒芜的老窑洞,那些断墙残壁,你的思絮在徜徉,你的目光在流离,你看到老窑园里的桃李树,花开的粉红或雪白,粉红和雪白的花都在忠实守望,花们不在乎落寞,不在乎被遗弃,开的象绣毯一样,你继续攀爬,你看到川地里的油菜花与梯田里的油菜花没什么两样,绿是油油的绿,黄是金黄的黄,油菜花地与油菜花地、与麦田、与新覆膜的玉米地织构的图案阡陌交错,或是块状镶嵌,一点都不别扭,随意拼凑就很自然,远远望去,不同的视点,不同的距离,给你的感觉也截然不同,远近高低各不同,真的不一样,给你多好的相机,多好的镜头,广角的甚至是鱼眼的,你拍不出,拍出来的就不是这里的田野,这里的山色,虽然你可以意淫,可以用软件处理,可以加工的很唯美,但即使是人造美女,都一样是垃圾。
再向前走,你看到了新农村,红瓦飞甍,硫璃粉墙,装饰的有点城里的意象,你觉得这些很美,却有些别扭,或是因为一堆杂乱的劈柴,或是晾晒的杂粮,一条旧棉被,一只狗,一只鸡的随意,都在打乱章法,你明白许多的新农村都是政绩,是开发商的小米,那许多漂亮的房子至今还空着,所以你继续向前,总有一些旧的厦屋还保留着,被村干部派人粉刷了白墙,写了些广告词,写了些法制宣传,土墙旮沓里的几个老人并不理会这些,或许还有一两位是残疾,是打工回乡,却不是城里打太极拳的老人,不是跳广场舞的阿姨,土里土气,衣着并不时鲜,抽着旱烟,捧着鞋底,道着家常,你习惯了这些,这个季节的乡村大多都是老人,你一路看到的也大多都是老人,赶着羊群的老人,拄着杖荷锄的老人,挎蓝拾野菜的老人,在苹果园里喷药疏花的老人,他们大多并不住在新农村,即使儿女们购卖了新农村,也常常没有他们的份,他们住在老窑洞,住在如瓜棚般的看果棚或简易房,他们是乡村的主流,是家园守望着,是乡村的另一道风景,他们习惯了不掇劳作,习惯了克勤克俭,习惯了一切为儿女着想,他们是你的父母,你的亲戚,你曾很感恩他们,你曾想着报答他们,你思考着赚很多的钱建好家园与他们生活在一起,但你总是在想,你并没有这么做,你慢慢地在改变,觉得一切本来就是这样,没什么对错,你安心于城市的便利,享受着时代的优越,你总给自己的责任找各式各样的籍口,你认为你是善良的,一场骟情的电视剧常让你泪流满面,但在大街上,你对受伤与痛苦却可以视而不见,你甚至不知道你父母的心有多自私,父母自私的为了你可以什么都不抱怨,什么都不在乎,只怕你在城里受苦受欺凌,怕你负担重,怕你受磨难,怕你两口之间闹矛盾,怕你的身体得毛病。
午后的风有些急,象风车把细碎的阳光簌簌的扬到你的头上、脸上、衣裤上以至脚上,你就象被温热围裹、打了光蜡、或是漆镀了一样,但你不是在走秀台上,不是在领导或下属面前表演,你觉得有些怠倦,有些柔软,有些像融化了一样,有些柳条般的轻飘,心象蒲公英的种子般有种想飞翔的欲望,你向四周张望,望一片绿油油的菠菜,望一片大黄,甚至是一颗羊角葱饱满的花苔,象一支饱醮墨汁的毛笔头插向蓝天,葱苔欲开花,你的思想欲开花,想那只伸着懒腰长相极似老虎的猫咪,花椒嫩芽的青香扑面而来,香椿树的异香扑面而来,远处那片紫蓝紫蓝的香紫把浓郁的香鼓进风里,从远远的地方轻轻推送给你,你听着周边树上的鸟鸣,金丝雀清脆的鸣啼,鹁鸪鸟悠远的鸣啼,古树枝头那只啄木鸟“笃、笃、笃”击鼓般的鼓噪,一只尾翼漂亮的近似孔雀的野鸡,从山坡半跳半飞的扑进了麦地,迎面有一树繁花,一树雪白或是轻粉的繁花,花树上尽是蜜蜂嗡嗡的喧嚣,但你不觉得剌耳,你想让那只翩飞的花蝴蝶落在你的发稍,你想来一张自拍照,也许你已过了拍自拍照的年纪,你却记着你拍下最美的一张照片的年纪,也许是与你的兄弟姐妹,你的同窗好友一起,你青春美丽,你阳光诗意,你或许就在这样的春风里,在一棵三月的花树旁,可惜那时候你很年轻,你不懂得珍惜,三月,你不知道故乡有多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