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病相催，风刀霜剑

以为是孤胆英雄，仗剑可天涯，铠甲护金身，却不曾想，当身体的防线稍稍溃败的时候，就输得一塌糊涂了。刀光剑影的剑成了内酯豆腐，一片孤胆，落花般谢了一地，落纷纷，凄楚楚，无限辛酸，发酵膨胀。哪里还有什么走天涯，度浮生的勇气，无可贪恋，都可尽舍，原来最最不在意，不经心的身体，才是一切的一切，没有了它，浮生尽歇，恓惶惊恐，空梦成影！

嗖忽半生，忽而至今，白发丛生，苍凉遍布，那些惊恐忧惧，竟然没有成为伴余生坚定的养料与鸡汤，愈来愈品出了后劲，如烈酒，在酒后才上头才入心。讲什么淡泊，安宁，从容，平和，静好？倘若还未识尽人生味，就病一场吧，百般滋味，都到心头，千般挣扎，挣不过一个俗身！安慰与慰籍，是最柔软的蚕丝被，半杯热水，一口热汤，是最深的奢望！原来浮生所望，最终会聚焦到平素最瞧不上眼的东西上，所谓安暖，莫过于此。

空悲切！“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没电”，无所从来，亦无所去，终是空。倘若空也倒罢了，了无牵挂，倒也轻松。以为转眼成空，却还有丝丝悲凉，如深深秋意，珠珠寒露，暗夜里，层层渲染。想起泛黄的记忆里读过那样的一个故事，大意是一个人临终前，将房与车的钥匙给了妻子，泛黄的落叶还给了情人，感谢妻子给予他的红尘搀扶，情人给他的浪漫爱恋，也暗讽所有追求情感的人，也许到头来可以获得一枚承载了很多浪漫追忆的黄叶。所有的黄叶都曾经泛过青，经无情岁月的风蚀，才成了不堪盈手的枯叶，倘使一开始就是黄叶，谁还有一腔晓勇的热情？

轻狂年少时，选一腔热情，迟暮人生中，还是臭皮囊可靠些，可惜人，往往迟钝，总是意气用事在前，明白道理在后。

“一年三百六十五，风刀霜剑严相逼”，已跌落悬崖，还有风刀霜剑寸寸逼近，哪里有退一步有退一步的从容？退无可退，刀刀见血，剑剑封喉，逼仄与胁迫，将退步求生的路全部堵死，进无可进，退无可退，跌落枯井，井底幽深，井边光滑，四野荒凉，单只是幽风阵阵，便足以破胆经魂，哪里还经得起刀剑逼迫？原来绝处逢不了生，而是将生之希望，胁迫至无。

想起白天有人发喜糖，摇了摇头，觉得生活实苦，辛酸裹泪，不是一个糖能够解救得了的，发糖的人倒是执着，沾点儿喜气吧，随手拿了一颗，却是最苦的巧克力，原来人到了一定的境地，在糖袋子里，都能捡出来苦！

人人贪恋这人间，又狠又温柔的人间，可是人间温柔，恰似南风，躲至西州了，就只剩这光秃秃，愣生生的狠了。

这薄凉人间，若尚存贪恋，大概就是文字的一点微光与薄暖了吧？

2019.10.9晚         郭江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