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夕照深秋雨（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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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州的每一条河流，每一座石桥，每一块青石板，似乎都在讲述悠久绵长的历史。
王维、綦毋潜、兴宗、璎珞雇了一艘较为宽敞的乌篷船，沿着若耶溪一路向西，向越州城内迤逦而去。
八百里湖山，知是何年图画；十万家灯火，尽归此处楼台。
绵软的和风吹过，若耶溪泛起阵阵涟漪。越州古韵，就这样袅袅袭来……
船家是位五十开外的老人，说着一口越州官话，甚是健谈。
“越州自古以来就是一块风水宝地，风调雨顺，无旱无涝。越州百姓都感念大禹的好啊！”船家一边划桨，一边絮絮说着。
“老人家，听说会稽山脚下有一个村，村民都姓姒，都是大禹的后人，世世代代在会稽山脚下为大禹守陵，是吗？”綦毋潜之前来越州时，听人说起过这个颇具传奇色彩的禹陵村。
“可不是，大禹去世后葬在会稽山，他的后人就世世代代守着他的陵墓。时间长了，就成了一个村庄。喏，这个村庄，就在若耶溪边上。”船家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若耶溪的东南方向。
“大禹治水成功后，在茅山会稽诸侯，后又长眠于此，因此，茅山更名为会稽山。会稽山堪称华夏祖山，是一座有灵气的神山，庇佑着越州这块福地。”王维颔首微笑。
乌篷船就像一条灵活的刀鱼，在若耶溪上轻巧地前进。船尾溅起的朵朵水花，恰似盛开的夏莲，在阳光下晶莹剔透，闪闪发光。
若耶溪发源于越州西南部的深山腹地，沿山势向东北蜿蜒而下，流至越州城稽山桥旁的稽山门后，分为两股，一支西折，经稽山桥注入鉴湖；一支继续向北，由三江闸进入钱塘江。
当船经过稽山桥时，船家说：“各位客官，从这里开始，就是越州城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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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越州城后，两岸处处是小桥流水人家。时有三五妇人在河埠头捣衣洗菜、闲话家常。河岸上，粉墙黛瓦，炊烟袅袅，宛若世外桃源般怡然自得。
“各位客官，你们想去哪里逛逛？”
“老人家，您只管挑一些越州城里有意思的地方，带我们去转转即可。”綦毋潜说。
“好咯！”
越州城并不大，一路向北，驶入了一条比较狭窄的小河。
“各位客官，别看这条河小，名气却大得很。它叫投醪河。当年，越王勾践出师攻打吴国前，就是在这里开誓师大会的。”
看大家对这条河不甚了解，船家清了清嗓子，侃侃而谈：“公元前473年，越王勾践出师伐吴，报仇雪耻。大军启程之日，父老乡亲们送来一坛黄酒，为勾践和将士们饯行，盼望勾践早日凯旋而归。勾践'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接过这坛不寻常的美酒，打开盖子，将美酒全部倒进了这条河里，让全体将士舀起飘着酒香的河水，开怀痛饮。将士们感念越王恩德，同仇敌忾，奋勇杀敌，果然打败了吴国。”
船家惟妙惟肖地说着，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春秋战国时期，吴越之间，此消彼长。抛开是非道义不谈，勾践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的精神还是可嘉的。投醪出征，也是一段佳话。”綦毋潜感慨道。
“古往今来，只有忍常人之所不能忍者，方能成就一番功业。相传勾践在吴国服役期间，有一次，夫差生病，勾践为表忠心，主动尝夫差粪便，以便帮夫差诊断病情。三年后，夫差放松了警惕，就放勾践回越国了。他万万没有料到，最后会死在勾践手里。”兴宗补充道。
“两位客官所言极是。勾践不是一般人，他做的事，也不是一般的事。勾践回到越国后，为了治疗他因尝粪便而落下的口臭，范蠡专门找来一种叫蕺草的野草，让他食用。那座盛产蕺草的山，就被称为蕺山。东晋时的会稽内史、书圣王羲之就曾住在蕺山脚下，留下了许多趣事佳话。因此，蕺山也叫王家山。”
说起越州的旧闻轶事，船家如数家珍，就像一部活字典。
一直默默聆听船家说话的王维，对勾践并不多大兴趣，直到听他说起王羲之，顿时来了兴致，问道：“老人家，此处离蕺山可远？我想去看看书圣当年生活过的地方。”
“不远不远，越州弹丸之地，去哪都很方便。你们若有兴趣，我这就带你们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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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家一篙下去，小船“嗖”地一声向前划去很远。大家沿着投醪河一直北上，一盏茶功夫，就来到了蕺山脚下。这一带，被越州百姓称为“书圣故里”。
大家弃舟上岸，漫步在青石板铺就的小巷里。船家十分热心，将船停靠好后，一路陪同他们前往。
没走几步，看到一座石桥，上有“题扇桥”三字。不等王维等人问起，船家就主动介绍说：“这座桥是有典故的。相传王羲之曾在这里遇见一位老婆婆，拎着一大篮扇子叫卖，可是一直没人买。他笑呵呵地拿起老婆婆的扇子，潇洒地题了几个字后，一眨眼工夫，老婆婆的扇子就被一抢而光了。从此，这座桥就被称为'题扇桥’。”
船家伸手指了指题扇桥旁边的一条小巷，说：“后来，尝到了甜头的老婆婆一而再、再而三地拿扇子来王羲之家里，找他题字。王羲之只好从边门溜到一条小弄里躲着，等到老婆婆走了才敢出门。喏，就是这条小巷子，我们称它为'躲婆弄’。”
“题扇桥，躲婆弄，哈哈，有意思。”兴宗哈哈大笑。
“关于书圣的故事，三天三夜都讲不完。这里的每个地名，几乎都和他有关。”船家见这几个年轻人对王羲之颇有兴趣，不由地打开了话匣。
“王羲之惜字如金，不肯将字轻易送人。有一富商求住在王羲之家隔壁的大妈帮忙。一日，大妈怀抱大白鹅，来到王羲之家中求字。王羲之爱鹅，愿意为大妈写字换鹅。大妈如愿以偿。不过，当大妈将墨宝交给富商时，刚好被王羲之撞见。王羲之十分懊恼，一把抓起毛笔，向书桌上一掷。不料，那笔从桌上弹起，穿破窗纸，沿着窗外弄堂向前飞去。弄堂的北端有一座桥，笔在桥上停了下来。喏，那条小巷就是'笔飞弄’，那座桥就是'笔架桥’。”
船家兴致勃勃地说着，王维连连赞叹道：“爱你所爱，行你所行，听从你心，无问西东。王羲之是一个活出真性情的人。历代帝王夸人，总难免有几分客气。唯独唐太宗对书圣的赞扬，窃以为发自肺腑。他对书圣的评价是'心慕手追，此人而已，其余区区之类，何足论哉！’”
“这位客官所言甚是！前面就是书圣故居了，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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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走了一段路后，抬头看见一座寺庙，上有“戒珠寺”三字。
“这里明明是寺庙，怎会是书圣故居？”兴宗一脸疑惑地问。
船家说：“这里有一番缘故。王羲之一生有两个最爱，一是爱鹅，二是爱珠。为了让十指灵活有力，他常随身携带一颗晶莹剔透、珠润玉圆的明珠，不时握在手中，来回摩挲。一日，他照例手搓明珠，站在池畔观赏白鹅戏水。忽然，有位僧友前来造访，他就随手将明珠放在桌上，与这位僧友叙谈起来。其间，又有他人来见书圣，他请僧友稍候，出去会见另一客人。回来后，桌上的珠子不见了，王羲之怀疑是这位僧友欲心未净。虽不便明言，但脸上已流露出鄙夷之色。僧人见状，顿感冤屈，却有口难辨，只好怏怏而去。几日后，茶饭不思，郁郁而终。没想到，王羲之家中的一只大白鹅，也病怏怏地不吃不喝，没几天也死了。家人感到奇怪，剖开鹅的肚肠，竟发现了那颗明珠。原来，那天大白鹅误把明珠当饲料吞进了肚里。王羲之非常内疚，为了一颗俗物，怀疑伤害自己最真挚的朋友，实在太卑鄙了。他悔恨交加，十分悲痛。从此，戒绝了玩珠之癖，把整座住宅捐给佛门，并亲笔题写'戒珠寺’三字，悬挂寺庙门上。”
听罢船家的介绍，王维沉思片刻，说：“书圣当年题写'戒珠’二字时，除了悼念那位清白的僧友，忏悔自己的疑心外，也取了《法华经》中'精进持净戒，犹如获明珠’之禅意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