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最相思——王维传（第249章）

闲谈中，李白有意无意提到了王维。

“孟兄，你擅写山水田园诗，和王摩诘有'王孟’之称。我曾见过王摩诘，平心而论，他虽有诗才，却不如孟兄为人洒脱，我看该称'孟王’才是！”

“太白此言差矣，摩诘诗作远在愚兄之上，能和摩诘并称'王孟’，愚兄已甚感荣幸，若称'孟王’，愚兄实不敢当。”

“哦？孟兄何以如此高看王摩诘？我怎么看不大出他的好来？”李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以为然道。

看着李白脸上尽是对王维的不屑，孟浩然哈哈笑道：“说起来，你和摩诘同年，都比我小一轮，都是我的好友。前段时间，他来信告我，正忙于女儿出嫁一事。这样吧，待他得空了，咱们三人聚上一聚，喝酒喝茶都使得。”

“好，只要孟兄相邀，小弟必定前来。对了，我怎么听说，王摩诘丧妻多年，却坚决不续弦，不纳妾，不知这是何故？孟兄可知其中隐情？”

“唉，摩诘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我认识他时，他刚丧妻不久，带着幼女来到长安。听恩师张相说，他妻子出自博陵崔氏，两人伉俪情深。他妻子因难产而死，他自认是他害死了妻子，无法原谅自己，发誓不再娶妻。太白，你若和摩诘来往久了，自然看得出他的好来。”

“原来如此。”李白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只顾喝酒，不再说话。

孟浩然这才想起，李白也刚丧妻不久，他方才那番话怕是触到了李白的伤心处，忙转移话题道，“太白，愚兄年纪大了，准备在襄阳安度晚年，你还年轻，终非池中之物，不该久居安陆呐。”

“孟兄，我今日前来，正是想向孟兄讨教，听说当今皇上的胞妹玉真公主礼贤下士，王摩诘当年正是得到了玉真公主的赏识和奥援。我若前往长安拜见她，请她替我引荐引荐，不知有无可能？”

“我没见过玉真公主，不过确实听说公主看人极准，常向皇上推荐人才，但凡她推荐的人才，皇上都会高看一眼。不过，这已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这些年来，听说公主深居简出，潜心修道，轻易不大见人，也似乎无心理会这些事了。太白，要想见上公主一面，绝非易事，还须从旁计议才好。”

孟浩然和李白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从孟浩然透露的信息中，李白心里渐渐勾勒出这样一些片段：王维忘不了前妻，无意再娶；玉真公主潜心修道，无意嫁人；他若想找玉真公主引荐，难上加难……

738年深秋，当两行大雁在长安的碧色天空上写下一个略显凌乱的“人”字时，当玉真公主决定鼓起勇气再次向王维倾诉衷肠时，王维的恩师——长安大荐福寺的大德高僧道光禅师却病倒了，且病得不轻。

729年春天，沉浸在丧妻之痛中的王维，在弟弟王缙引荐下，拜在道光禅师门下，一晃已近十年。对于幼年丧父、青年丧妻的王维来说，道光禅师亦师亦友、亦父亦兄，师徒感情非同一般。

因此，听说道光禅师病重后，王维就几乎住在了大荐福寺，日日陪伴在道光禅师身边。但凡禅师有所交代，王维都尽心尽力一一去办。玉真公主心知此时不宜说男女感情之事，便将此事在心里压了下来，只盼着禅师早日康复。

然而，任是王维一心一意为道光禅师祈福，道光禅师始终没有好起来。729年5月23日，道光禅师安然圆寂，享年52岁。

王维除了帮忙料理禅师后事，还亲自为禅师写了《大荐福寺大德道光禅师塔铭（并序）》。全文如下：

禅师讳道光，本姓李，绵州巴西人。其先有特有流，若实有蜀。盖子孙为民。大父怀节，隐峨嵋山，行无辙迹。其季父荣，为道士，有文知名。

禅师幼孤，在诸儿，其神独不偶。家颇苦乏绝，去诣乡校，见周、孔书，曰：“世教耳。”誓苦行求佛道。入山林，割肉施鸟兽。炼指烧臂。入般舟道场，百日昼夜经行。遇五台宝鉴禅师，曰：“吾周行天下，未有如尔可教。”遂密授顿教，得解脱知见。舍空不域，既动无眹。不观摄见，顺有离觉。毛端族举佛刹，掌上断置世界。不睹非咎，应度方知。得其门者寡，故道俗之烦而息化城，指尽谓穷性海而已。

（上有阙文）焉足知恒沙德用，法界真有哉！春秋五十二，凡三十二夏。以大唐开元二十七年五月二十三日，入般涅槃于荐福僧坊。门人明空等，建塔于长安城南毕原。人天会葬，涕泗如雨。禅师之不可得法如此。其世行遗教，如一切贤圣。维十年座下，俯伏受教。欲以毫末，度量虚空，无有是处，志其舍利所在而已。铭曰：呜呼人天尊！全身舍利在毕原。

当玉真公主看到“维十年座下，俯伏受教。欲以毫末，度量虚空，无有是处，志其舍利所在而已”一句时，她顿时明白，从729年至739年，王维跟随道光禅师研习佛法十年，道光禅师圆寂后，他会执弟子礼，为恩师守丧三年。这意味着，接下去的三年中，他将不饮酒吃肉，不高枕软卧，当然，更不能男女之事。这样一来，她想对他说的那些话，又要延迟三年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