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无门关梳理智慧
从无门关梳理智慧——阅读无门关一得献曝
澄 海
在<胡子无须>这则公案,慧开提醒我们:「参要真参,悟要实悟」,一旦见性,见得了本来面目,才真正的见了达摩的实相,说什么达摩有须无须,都是在道理上找答案,和禅道无关。世间相有须子,实相有须子吗?
如何参?
首先,拜谒有实悟的禅师,让他成就你。
<久响龙潭>中的德山宣鉴,戒律精严,又精研《金刚经》,被誉为「周金刚」。颇有自信。
他听说禅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可以顿悟,就兴起拜访龙潭崇信禅师的举动。与崇信相见,夜深回寮,崇信点个纸烛子给他,又把火吹熄,德山却在剎那间灵光了,见证了本来面目。这样才让他深信禅宗的顿悟法门,千经万论,东说西说,横说竖说,极尽精微,如果没有纸烛明暗的心灵震荡,怎么也找不到那点。
第二、我们拜访的禅师有没有两把子高招呢?
在<三座说法>中:「仰山和尚梦见往弥勒所,安第三座。有一尊者白槌云:「今日当第三座说法」,山乃起白槌云:「摩诃衍法离四句绝百非,谛听!谛听!」他就下座。
离四句绝百非就是摆开线性的逻辑思维,抛开千经万论。那怎么「说法」呢?无法可说,所以他要大家「谛听,谛听」啊!听那个不在逻辑与经论的声音,那个语言无法表达的心声啊!这不是禅师的困境吗?「开口即失,闭口又丧,不开不闭,十万八千(里)」。禅师必须能够在这当口说法。
崇信做到了。
崇信运用了世尊拈花的妙招啊!
鸟窠禅师也做了!
人来问法,吹吹布毛一枝。
第三、我们参礼的禅师,一定会说出他破参的因缘,指导的师父是谁,破参的方法,以及破参后的精进方法,讲的清楚,讲的明白。讲不出来的,都是自吹自唱的冬瓜印禅,读了多少书,都是鬼家活计。鬼家活计就是主观意识,与禅无关。
世尊如此,历代禅师如此,现在禅师也该如此。
《坛经》讲的好:没有传承师教而自谓开悟的是「天然外道」。
<俱胝公案>最明显。俱胝和尚寺中坐,来了一位女尼,东看看,西看看,虽然黄昏了,想转头而别。俱胝好意,要她留宿。她却拿翘问俱胝:「什么是佛?答不出来,我才不留宿。」俱胝答不出话,她果然转身就走。俱胝很惭愧,修行多年,都在黑山鬼窟里讨生活,都是这本经怎么讲,那部经怎么讲,似懂非懂,没开悟。
几天后,天龙禅师路过,看他一脸愁苦,探明原因,要他发问。俱胝整肃衣服一礼,问:什么是佛?天龙伸手竖指,俱胝突然一震,原来如此,礼谢侍立。
后来俱胝竖指接人,成为家风。连侍童也有样学样,偷偷的竖指接人。俱胝既知,叫来侍童问法,侍童竖指,俱胝瞬间用利刃削掉指头,再问什么是佛,侍童竖指,不见了指而开悟了。
看这则公案,俱胝的师父是天龙禅师,是大愚的弟子,法脉清楚。俱胝因天龙竖指而开悟,深符「直指人心」的心法。后来以竖指接人,是家风。
他的侍童有样学样,以竖指接人,为什么被他削指?因为侍童未开悟,虽然竖指,毫无禅法,别人也会有样学样,竖指传法,岂不是误导人士。
俱胝既是禅师当然能立能破,以削指之举而传达「直指人心」的曲妙。假禅师就变不出新花样,因为心中没把握。最好是请大家打坐,开悟不开悟,不关他的事。
竖指可开悟,削指可开悟,佛法不在指头上。
毕竟在那里呢?在那瞬间的心灵震荡上,心头上那层黑漫漫的疑团,突然消失无影,就如闪电划破厚厚的云层,留下一大片短暂的明亮。
罪过!
没有削指开发侍童这段公案,俱胝只能当个平凡的禅弟子,可以入佛而不能入魔。削指也标明俱胝可以独当一面,法从胸臆中流出也。他是天龙的弟子,但已长大了,不只是天龙的弟子,是众人的师父了。
慧开颂曰:「俱胝钝置老天龙,利刃单提勘小童。巨灵抬手无多子,分破华山千万重」。
俱胝如果不被女尼激励,他就产生不了惭愧心与精进心,这个时候又碰到高明的禅师来寺,相激相荡中开了悟。因缘很自然的产生了,假如俱胝没有惭愧心只有骄傲心,碰到天龙也是徒然。
他的惭愧心点燃了参禅的心,这是关键。
四、禅重悟,尤其重视悟后起修,不能一悟即成佛。分享修行的经验是师父的责任,没有实修真的多是虚话,还不如现代的心理学家、哲学家。
哲学因宗教的反动而产生,主要在破除迷信;心理学因哲学的细致化而产生,从学说的建立,透过实验与临床,终于建立丰富的数据,与脑神经科学配合,逐渐把身心活动透明化。
古代没有心理学与脑神经科学,禅师在修行中只能凭借个人的经验,从探索与实验而建立健全的心绪活动,他们摸索的重点是想念。
了解与管控想念是佛教的重要课题。禅师对想念的掌控经验弥足珍贵。我们举玄沙弟子师静上座的话来了解:
或如夜间安住,心念纷飞,欲将纷飞之心,以究纷飞之处。究之无处,则纷飞之念何存?反究究心,则能究之心安在?又能照之智本空,所缘之境亦寂,寂而非寂者,盖无寂之人也。然而非照者,盖所照之境也。境智值寂,心虑安然,外不寻枝,内不住定,二途俱泯,一性怡然,乃还原之要道也。(《指月录.卷21》)
这一段话显得非常诚恳,比诸一般现代禅师可深刻多了,但是这种识智的转化是极为平常的事,宋明理学家做得非常细致,而且身心很受用。军事家、科学家、企业家或学术家都有他们相同的心智控制历程,绝对不是宗教家的专利,只是隐晦而已。
<南泉斩猫>最能突出禅堂的心智活动。「南泉和尚因东西堂争猫儿,南泉乃提刀云:大众道得即救,道不得即斩却也。众无对,泉遂斩之。晚赵州外归,泉举似(示)州,州乃脱履,安头上而出。泉云:子若在,即救得猫儿。」
这个公案,一连串的荒谬,寺院不准养猫狗,东西两堂却争猫,猫从何而来?修行人不杀生,南泉却斩猫,斩了几多猫?赵州听后置履于头而出,多少狼狈?斩了猫,南泉又说:赵州若在,猫即得救,赵州多少罪过?
这一连串的狼狈、荒唐、不合理的荒谬剧,每个人都是主角。若要救猫,岂待赵州?
五、禅师没有一法给人,因为法无定法,定法是线性思考,等于倾泻不去的万丈瀑布,联机不断。千经万法都在破这个线性思考,但常人一涉经论,不免惯性的连缀推论,想得到一个定论,这是经论家不能避免的困境。
禅家就是要打断这个定法,直截契入绝对意识,竖指挥拳,施棒行喝,都是一种打破惯性的线性思考的方法,学者一伫想就不受用了。
公案的精彩处在这里,见性过的人、开悟了的人,就能将心比心,体会祖师大德的苦心。没有见性经验的人,会无意间坠入线性思考,东说西说都是主观的判断,以为他是善于说法的人;或者故意引导学人走入寂然一念,主张凡事莫管它,放下它,表面轻松,让人羡慕,仍然走不出心理学的范围。
禅堂上看来热闹,只在解黏去缚,要把学人的所有概念打死;不是要引导学人走向一个可以合理解释的道路,这条路会走入逻辑的陷阱,最后面临<二僧卷帘>与<香严上树>的困境,是学人把智力活动弱化了,走入巷弄还以为是大道上行走。<奚仲造车>就是用来弥补线性思考的弊病。兹引洪英禅师潘居士的话:
学者但求解会,譬如以五色图画虚空。鸟窠无佛法可传授,不可默坐,闲拈布毛吹之,侍者便悟。学者乃曰:拈起布毛,全体发露。似此见解,未出教乘,其可称祖师门下客哉?九峰被问深山里有佛法也无?不得已曰:有。及被穷诘无可有,乃曰:石头大者大,小者小。学者卜度曰:剎说众生说,三世炽然说。审如是,教乘自足,何必反问祖师宗旨耶?要得脱体明去,譬如眼病人,求医治之,医者但能去医膜,不曾以光明与之。(《指月录.卷27》)
公案破参了,心就直截了当的呈现出了「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的心灵状态,像一般解公案的学人这样一解,保证看的人不能破参,而且增加了错误的知见而已!这则在「原无事」啊!如何进入?找真正有开悟的师父去吧!不要耍花枪!
六、不上文字的当
所有的文字都是线性思维的表现,必须有个前提(过去),再加以申述(现在)及评论(未来),充分满表现了人类逻辑的线索,亦即在过去、现在、未来的河流中滚滚而下。
《楞伽经》就是讨论这个现象的,这个时间的河流也是我们想念之河流,生命是一连串的想念,前念、中念、后念永不停歇的向前奔走。想念构成生命与时间的连结,当时间之流切分为间断的连续,每一间断都是空间的呈现,而且空间的呈现又加强了时间的奔流。
为了摆脱这个矛盾,《金刚经》就这样出现了,当我们感觉到时空的存在,又应该在这个时候,感触到非时空的存在。以禅家来说,在相对意识的呈现中存有一个绝对意识,以哲学或语意学讲,当主观意识奔放的时候,只是有意放弃客观意识的存在。在禅师的眼中就以明与暗来表现。《参同契》:「当明中有暗,勿以暗相睹;当暗中有明,勿以明相遇」,正当坐断时如何呈现?难怪<离却语言>公案,僧问:语默涉离微,如何通不犯?风穴云:长忆江南三月里,鹧鸪啼处百花香。」这种回答就是要我们避开相对意识的陷阱,慧开才说:「风穴机如掣电,得路便行。争奈坐前人舌头不断,若向这里见得亲切,自有出身之路。」他又大声的提醒我们:「且离却语言三昧,道将一句来!」
最后,我们看看慧开禅师的《禅箴》做为彼此勉励:
循规蹈矩,无绳自缚。纵横无碍,外道魔军。
存心澄寂,默照邪禅。恣意忘缘,坠落深坑。
惺惺不灭,带锁担架,思善思恶,地狱天堂。
佛见法见,二铁围山。念起即觉,弄精魂汉。
兀然习定,鬼家活计。进则迷理,退则乖宗。
不进不退,有气死人。且道如何履践?
努力今生须了彻,莫教永劫受余殃。
这段禅箴很难具体体会与实践,我们认为 耕云老师在《安祥禅集》的<牛的礼赞>讲得非常透彻,并且容易实践与自我检测,谨简要介绍如下:
一、修行的主要着眼点,在于把过去的惯性纠正过来,让以往熟悉的东西逐渐淡化、疏远,取而代之的应该是清净无染、纯一无二的安祥……活在无明中的人,六根时时面对六尘,如胶似漆地黏在一起,苦乐哭笑皆由不得自己……。修行人开始离执与调心,由离执带去执,不断的自我反省、批判、修正,进而正念多于妄念,终至正念也是「用心若镜」,随境而照。
二、前个阶段是:我在修行,我很安祥。逐渐呈现了安祥形影不离,保任笃定。但是法执没有了而微细的我执还在,要突进到安祥就是我,我就是安祥。安祥成为自己的内涵,正确的觉受与知见相续不断,粗漏已尽,已得大休歇。
三、人牛俱忘,凡情已尽,圣解还存,修行的方向趋于六祖说的:「若觅真无念,念上有无念」,而达:「若觅真不动,动上有不动;不动是不动,无情亦无种」!为什么?因为我们仍然是人,必须入世,务必把客观意识与主观意识互相冲淡,调和而成中道的心态,常时「事如春梦了无痕」,一切「若片云点太虚」,返本还原,「露胸跣足入尘来」。
以上,野人献曝,不知家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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