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家庄，请用你的名字呼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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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只有亲历才能讲述（续写）

胡茗茗
第九天：湖之南，河之北
橘生淮南为橘，生于淮北为枳
疫情生武汉为封城
生于石门为小区环闭管理
古人云“庚子疫，辛丑绝”
料全面恢复正常，不足月余
这几日，湖南、浙江、江苏
天津、北京、新疆
慷慨驰援河北；三千隔离板房
建在郊外；两千滞留大学生
被一对一包联。这几日
小区灯火明晃依旧，隔楼又在
齐声高喊：石家庄加油！
这几日，藁城街头排满红色公交
12个村两万余人转移，戴口罩，拖行李
携家口，浩浩荡荡
全村消毒彻底
彻底之下，猪啊狗啊鸡鸭怎么处理
咋整啊，我的姐妹兄弟
咋整啊，转眼就是春节
忽如一夜入梦，白雪浸染头皮
2021年1月13日

胡茗茗摄

第十天：我爱
我爱所有一起健康、欢饮、呕气、发胖的夜晚
爱我写下的部分诗行。在我还没写出最好的时候
我的乳腺请你别疼，偶尔也不行
在这个时候，我的老心脏请不要绞痛
你要打起精神来追追那个老魂灵
亲爱的虫虫，去年此时
我还可以隔着铁门递给你馅饼
亲爱的海棠，我会把丝绒口红留到谷雨
石家庄的诗人兄弟们啊，此刻
我在窗帘背后想念我们约好的酒局
想念热闹的街道机场，虽然它安静的样子也美
想念大大小小的快递包裹，店铺的铁门
都打开吧，你们闭合的样子让人伤心
我习惯于习惯的城市，也紧张于它的紧张
此刻，我已经安静于它的安静
中午，苏菲从铁门外递进排骨和蔬菜
冬瓜皮格外坚硬
面条柔里带韧
大葱比平日里越发青白
2021年1月14日
胡茗茗摄
第十一天：来自一线抗疫工作者口述
凌晨4点醒来，睡了4小时
紧急集合，做好出发准备，同宿舍的5人赶紧穿衣起床
带上热水杯、大衣，后来的会议
缺A 4纸、笔、酒精、湿巾、防护服等物品，带几个板凳
L说，纸和笔我找人解决，防护用品也可以，板凳就算了
现在全城戒严，采购物资非常紧张
往南的杨马村，大道被一辆卡车封着
去机场的路人迹皆无
我用塑料袋吃了米饭
条件艰苦，人还是乐观的
在想，我们身边的世界
为什么会成为现在这样子
疫情紧张，只好采用全村搬离的方法
12村2多万人撤离，是最实用的招数
去村庄里负责消杀的队员回来
小心翼翼在马路上脱下防护服
大楼里的人，离得远远地看
我走在村庄的路上，连一棵树都不敢摸
那些村庄里的树，真美呀
有一队人冒着感染的危险
专门给老百姓养猪羊喂食
我忽然就来到了这里，总要有人做这些事呀
所以，好吧，我来了，把事情做好
最初也怕传染，睡觉都戴口罩，整夜整夜
苦难是可以给人力量的
等疫情过后，我想过一过最简单的生活
不再有那么多的欲望和压力
我连出去玩，都认真计划
我活在一个计划表里
疫情过了，我会撕掉这个计划表
过自己真正简单的生活
2021年1月15日

胡茗茗摄

第十二天：莞尔，欢悦，喜
手机显示今日步数七百三，莞尔
小区超市有邻居囤积食盐，莞尔
恢复瑜伽训练，线上，免费，莞尔
交谈只用手机，开机全是通告，莞尔
“杨银行”驾游天下却困居家门外
天天喝两口“”草原白”解忧，莞尔
新学一词“流调”，流调员在问询电话里被质疑是骗子
央视新闻里每天有石家庄消息
1，17，41，63，120，72，30
59，131，66，105，85，99，102……形势依然严峻
官宣消息尚有四天解禁，欢悦
接西川兄慰问电话，两人就“德比得”
德比得了好半天，欢悦
接到十天前香奴从内蒙发来的快递
手镯玉润如满月朗照，欢悦
十余天来第一次化妆，苍白，暗淡
依没长出一根银发，欢悦
天气好，能隐约望西山
再西，是太行山、岗南水库、黄壁庄水库、西柏坡
再西，还是山。“让我们把头转向群山
群山能给我们以帮助”
一轮晚霞的右眉，有弯月
像菩提，喜
2021年1月16日
胡茗茗摄
第十三天：防御术
黄昏刚至，这座城市就睡了
准确地说还有些日子方能醒来
我给花浇水，对它们说：活下去
我想成为它们中一员，或者它们根本就是我
远方的朋友们，我在窗内
对你们每个人举了一下酒杯
亲爱的狮群在围攻一头亲爱的水牛
水牛浑身鲜血睾丸被撕咬仍坚持不倒
倒下去就是死
我没有看到不远处牛群的眼里
集体的恐惧，或漠然，也没看到
原始的撕扯、吞咽、歉意与矛盾的牺牲
我及时关掉电视，这是我在这坚固房间里
唯一能做的防御术
但愿，露出墙壁的半截钉子
头顶光亮仿佛救世思想
但愿，锤子的对手不仅尖锐
更有浑圆的阻挡
仿佛一双手猛地拍在水面上
2021年1月17日
第十四天：我们喝着这里的水
数十年来，我活在这座城市
喝这里的水，不好也不坏
不甜也不苦，就像习惯让我感觉不到
血液在流，心脏跳动
对不起，喂养的小鱼今天死了
它们承受不了水里加大剂量的
漂白剂杀毒剂氯气
电梯里的八四液味道浓厚，大喇叭
喊着：电梯里不要说话，不要聚集，无事不要下楼
提心吊胆的老百姓
今天又去超市排队
十四天前的满天星花，谢谢你坚持
活在花瓶里，活着陪我二十天
好过死去陪我多年，你被猫咪
摧残后的样子，像此刻的窗外
万家灯火啊都是眼睛——
向外张望的眼睛，而真正的满天星
像死者的目光，满是对恐惧的默许
耳边响起去年公祭时的鸣笛
腿一软，我对着窗外双手合十
我居住的城市啊，我从没像今天这么爱你——
庚子年内我心疼了你两次
2021年1月18日

第十五天：西风有点美

西风有点美，花飞绿叶灰

刚做完第三次核酸检测，松口气

我漫步楼下花园，在小空间里

闻到自由的清冽

一些风吹着一些风

它们专找人的空洞处吹

西风有点美，蔷薇憔悴

一些风寻找一些风

月光出来拿走它们的天真

一些风汇集一些风

让静水变成滔天海啸

虫蛀的大树拦腰折断

却让柔弱的小草活下来

一些热爱一些风

一些风埋葬一些风，和它巨大的秘密

2021年1月19日

第十六天：大寒这一日

好天气正在大寒，庚子年最后节气

恰是腊八。我在这座城市的东南隅

翻箱倒柜，想凑齐八样米

不够，用猫粮凑也不妥，用

十六颗莲子纪念今天，用

自制的蜂蜜柚子茶，敬窗外世界

这一日我排队做检测，喝腊八粥

光荣伟大的腊八粥，我对称着喝

这一日，心中响起枪声，病苦啊

你不能阻止我对自由的向往

风吹草动，草木皆兵，子弹上膛

闭上眼睛，抵达或者极致

快，快点，开枪吧

这一日，我把一座城，比做父亲母亲

几十年一直住在你的身体里，一日三餐

这些天你一步步把我变成一杆枪，压上子弹，你并没指给我靶心

可你把我生了出来

我把久居之地称为故乡

为她的平凡鼓掌，也为美丽忧伤

祝福它的杨柳依依，线条清晰

祝福我的朋友一直走想走的路

祝福亲人们眉头舒朗，声音洪亮

祝福市区静如处子，村庄动若脱兔

祝福窗内的孩子每天喝到牛奶

吃浪漫满屋的面包

祝福孩子的妈妈，斤斤计较，青春不老

像开水一样咕嘟嘟地快乐

还有你，我的爱___说到你

我却只能沉默

怀抱一般复杂，星空般满是回忆——石家庄

请用你的名字呼唤我

我亦将如此，对着窗

2021年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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