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买泥鳅

父亲买泥鳅

□陆会凤

厨房的水池里一网袋泥鳅正在上下窜游，这是父亲刚刚赶早市买了送过来的。而我对着这一池泥鳅，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不是滋味。

近几年来，我身患疾病久治未愈，父亲多方打听寻来偏方——吃泥鳅可以提高身体免疫力，于是从不上街买菜的父亲就有了逛早市的习惯，隔三差五就会买来几斤泥鳅，从未间断过。我笑问父亲泥鳅是很难买的，你怎么总能买得着，父亲很得意的说，他和那些小鱼贩们都很熟了，约定了他们只要一有田间捕捉的鲜货就打电话给他。对于父亲这份浓浓的厚爱，我总想着等日后康复了一定好好报答。

然而，生活并未这样一直温暖的沿续下去。某天因家里的一件琐事，父亲和先生之间有了不同意见，先生忍不住和父亲辩解了几句，这让在家里有着绝对话语权的父亲感到他的至高尊严受到了挑衅，他打通了我的电话向我发怒，言语间越说越有些偏激，我以为先生并无过错，就和父亲分辩了几句。可能父亲感觉在亲闺女这也没找到平衡，在电话那头又一次大发雷霆。挂断电话，我沮丧的发誓再不理会这个倔老头子。据说事后在兄妹们的一致声讨中，父亲确确实实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

起初几天，父亲尽管心里自责，表面还是硬端着，泥鳅他还是照常买，但不再是亲自送过来而是让妹妹捎来。当父亲从妹妹口中得知我因情绪低落导致病情反复时，他便寝食难安了，几乎是天天催促妹妹过来问询我的身体状况，并要过来看望我，问我是否方便。而我一想到父亲咆哮的样子不由心惊胆战，这样的要求总被我以各种借口婉言拒绝。从私心讲我当然不是真的不原谅父亲，而是我真的不想再旧事重提。我只想先安顿好心情再去修复和父亲的关系。可是父亲似乎等不及了。他给我的手机发来短信：女儿，对不起，为父那天言重了。这是父亲在给我道歉吗？从小到大记忆里父亲都是永远正确的，他的人生字典里是没有道歉这俩字的，除非你向他道歉。看着手机屏上这几个滚烫的字眼，我一时竟不知所措，明明是我狭隘任性的辜负了父亲往日对我的浓浓关爱，一次又一次把爱女心切的老父亲拒之于门外，害得他老人家天天内心纠结而不得安宁。我为什么不道歉？

次日清晨，我还没起床就接到父亲的电话，他说他刚从菜市买来了泥鳅，正等在我楼下，我一时泪奔，情急之下我慌忙抓件外套，心怀忐忑地冲向楼下。

楼道外的树荫下，父亲立在那辆我曾经熟悉无比的老旧的自行车旁，表情凝重而落寞。手里提着一网兜泥鳅，手背已被网绳勒出了深深的青筋，地上和他的裤腿上已被上下乱窜的泥鳅甩了许多泥渍，看得出来我这个不孝的女儿已让他老人家等了太久太久。一股罪恶感涌上我心头，这毕竟是生我养我的年迈的老父亲啊，我有什么资格去抱怨他对他生气？羞愧中我慌忙跑过去接父亲手中沉甸甸的网袋，抑制不住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下，话却一句也说不出口，尽管我低着头父亲应该还是看出了我的尴尬，他笑着说，他还要顺道去看望一位老友，就不和我上楼了。说完故作轻松地骑上自行车走了。没有太多的言语，就这一句顺道去看老友，就已足够将我融化，知女莫若父，父亲是不想让我这个同样倔强的女儿太过难堪，才找了个合适的借口给了我顺坡而下的台阶。

泪眼婆娑中望着父亲渐渐远去的背影，我仿佛穿越时光隧道，又回到了儿时的家门口，每天清晨目送父亲去上班，父亲总会在推自行车出门的那一刻轻抚我的额头说声“听话”。

我久久地沉浸在这样的回忆里，终于明白，在这世上有一种爱，不管时空过去多久，也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都会永恒的存在，这就是伟大的父爱！

陆会凤，自由职业者，喜欢阅读，书法，日常练练字，写写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