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奇(小说)
冯奇(小说)
作者:司马夙慧
一轮昏黄的太阳,就像是一个没有炸得焦黄的油饼,倾斜在山畔,似乎还正散发着缕缕诱人的香味。正独自行进在一条千年古道上的冯奇,望着这轮快要落下的夕阳,忍不住咽了好几口唾沫,毕竟是从早上八点时分喝过几杯茶水,啃过几口干馍之后,再也没有半点米面打牙了。这也是他心中急切,一门心思地急着想早点回到家里,见到自己慈祥的父母,也早点见到自己温柔贤惠的妻子和力争上进的儿女,看看太阳还老高,就没有及时地去投宿。可他哪里知道,冬天的太阳,尽落得如此的快,这样就把他一个人抛在了路上。
一阵晚风透过冯奇的肌肤,直达肺腑。抬望眼,四野茫茫,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只有道路两旁的千年枯藤,在风中瑟瑟发抖,向冯奇诉说着无尽的凄凉,渐次昏暗的天边,几只乌鸦如几粒黑色的豆子,更加点画得令人肝胆寸裂,九转回肠。冯奇不敢停下脚步,怕一停下来就再也爬不起来,做了惯于在夜间出没的野兽们的下酒小料,虽然自己的身上也没有几钱肉,可是饥饿得挖着吃屎爬牛的狼虫是绝对不会赚弃的,因为再瘦的人也比一只屎爬牛肉多得多。
冯奇急行慢赶,转过了几道山弯时,终于让他喜出望外,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很大的村落。虽是寒冬,树木萧瑟,但升起的缕缕炊烟,却将温暖的气息一直飘到村外,让人倍感温馨。冯奇的脚下仿佛也在倾刻间生发出无限的力量,没用几分钟时间就进入了村中,正要求人问询,这时在一扇朱红色的大门里正好走出了一个老翁。
老翁面带微笑,十分慈祥。但是一听冯奇想来投宿,就一下子改变了脸上的颜色,十分为难地对冯奇说:
“嗯,你说的是住宿这件事啊,嗯,我实在是做不了主啊,我得问问我的儿子,唉,一辈不吃一辈的饭,一辈不穿一辈的衣。唉,子大不由父,这你也是知道的。现在儿子是掌柜的,只要人家同意让你住,那就没啥问题,如果人家不让你住,咱俩谁说也没用,说啥也没用。”
正在这时,老翁的儿子从门里走了出来:
“爸,叫你给牛添草哩,你把正干的不干,糁饭里下面。像几辈子没见过个人似的,遇上个过路的人也缠着说话。快,抓紧干活去。”
老翁听了,就放低了声音,把冯奇想投宿的事向儿子说了一遍。儿子一听,就对着父亲和冯奇两个人说道:
“啥?住宿,你不住我都没啥意见。快到别处去看吧,我这里没地方住。”接着就对父亲说:
“你也一大把年纪了,连这点儿小事也弄不明白了是吧,你不往这世上看看,谁知道他这人是个干啥的。走,赶紧回家。”就这样他一边催促着父亲回家,一边目送着冯奇到了另一家人的门上。
冯奇挨家挨户地问了个遍,可是全村的人家没有一个肯收留的,就只好含着孤寂的眼泪,拖着铅似的双腿,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村外。
夜雾慢慢地升起,当冯奇再回头去看这个村庄时,它已被浓雾严实地包裹起来,零零散散的房屋和庄园就像是散落在迷雾中的冰冷石头,没有一丝的生气。
冯奇也不敢怠慢,继续向前走着自己的路,天黑得几乎辩不清方向,周围也一片死寂,只能隐隐地听到远处山中狼的哀嚎。
行不数里,忽见眼前闪出一座大院,从庄院里透出微弱的光芒。冯奇有了上次的经验,知道哀求也无用处,正要走去,却见大门一开,从中走出一位白须老翁,看上去约莫八十有余,满头白发,但却气色俱佳。老翁一见了冯奇,就微笑着向冯奇招呼,听了冯奇的意思,就向院内喊了一声:
“相犬,家里来人了,把狗看住,不要伤了客人。”
于是,随着院内的一声承应,过不多时就走出一个约六十多岁的老头,领着冯奇到了客厅。客厅并不怎么宽大,但收拾得却十分整洁,中堂上挂着一幅对联“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正应了屋里的陈设。
相犬亲亲热热地把老者叫了一声爸爸,露出问询的目光,显然是在询问如何来照应客人的事。相犬的爸爸就说:
“客人在路上已经很累了,先给客人上杯好茶,让客人暖和暖和身子,再快点做些可口的吃喝,好让客人饭后早点歇息。”
相犬一边应承着,一边走出房门。冯奇和老者坐不多时,饭已端了上来,一看饭桌之上,有鸡有鸭,有鱼有酒。冯奇也不推辞,风卷残云一般,满桌饭菜,一扫而空。相犬父子二人怕冯奇还未吃好,问他再要不要加些饭菜,冯奇一边说着已经吃好,一边从衣兜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想付清饭菜和住宿的费用。老者一概拒绝。冯奇心里真的是要多感激就有多感激。
相犬的父亲安排冯奇上床之后,就说自己睡梦里常打呼噜,怕打扰了冯奇的睡眠,就离开了房间。
此时,冯奇听见院外传来人声,说是五里之外的某个地方正在唱大戏,那些人是来叫相犬父子一起去看戏的。相犬的父亲告诉那些人,家里来了远方客人要陪,就不去看戏了,又问相犬去不去看戏,相犬就说把父亲留在家里,自己也不大放心,所以也就不去了。那些人听了,也就不再强求,自个儿去看戏了。
冯奇乏累至极,很快进入了甜蜜的梦乡,正在梦里和自己的父母妻子儿女相见,忽听不远的村中一声鸡鸣,一下子惊醒了冯奇的梦,他睁开眼睛一看,自己原来正躺在一座古坟院里。再看看不远处自己昨天晚上求食问宿的村庄,此时还正沉浸在一片死寂之中。
冯奇对着几堆幽静的坟墓,想想昨晚的情境,伸了伸腿,扭了扭腰,除了乏累尽消,增添了几分力气之外,也无什么异样。冯奇沉思良久,然后深深地向着坟墓鞠了几躬,才依依不舍地踏上了自己回家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