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福莲：叙家常
岁末除尘，以前也请过家政，但是总感觉怪怪的。一个陌生人在家里，有种被侵略感。今年自己网购了除尘工具，身体力行，觉得这样特别有正能量。或许这样的说词有为自己穷酸吝啬狡辩之嫌。但也无所谓，反正自己也确实是两袖清风的穷秀才，酸就酸吧。再说，吝啬换言之就是精打细算持家有道，挺好的呀。
而且，在我的思想观念里，总觉得岁末除尘是中华民族的传统，既是传承家风，也是传承文明，还是传承勤劳俭朴的美德，抑或是以实际行动诠释并践行孝文化。因为在这身体力行中，才能真切地体会劳动的辛苦，体会母亲的艰辛，从而发自肺腑地尊重和敬爱母亲，才会自发地孝顺母亲，而不只是口头上或者形式上的表达。
记得儿时，母亲常说: 在家里做这些灶台锅边、房前屋后的家务其实不比男人外边做事轻松。我听到这话，常常不以为然。我总自以为是地想: 哼，我父亲在外面风吹日晒，干的都是重体力活，那才是又苦又累呢，你在家里太阳晒不到，雨水淋不到，有什么辛苦的？肯定是怕我们这些孩子觉得她偷懒故意说给我们听。
都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可是我自小就特别偏袒父亲，无论哪一次站队，我都是毫不犹豫不分青红皂白，绝对站在父亲这一队。其实，现实中，多半都是这样，儿子亲母亲，女儿更亲父亲，所以有人说女儿是爸爸前世的情人，也就难怪了。然而，现实生活中，很多男人却重男轻女，一定要生儿子。生了女儿的女人总是受到老公和婆家各种虐待或者刁难。我就奇怪，这些男人是猪脑子吗？是愚蠢还是愚昧，明明那个最亲近的人是女儿，你还不喜欢？
现在回想小时候自己这样盲目地远母亲而亲父亲，也是够混蛋，殊不知母亲操持一家子的家务，的确并不比父亲轻松。
后来结婚生娃，一边工作一边操持家务，也没怎么感觉特别辛劳，因为年轻力壮，也或许是因为忙碌得没有闲暇去感受。直到四十多岁以后，才发觉做家务有累的感觉。四十三岁那年，生活有所改善，也学着别人，住进了一百四十平米左右的房子，认为住大房子舒服。我这里说一百四十平米的房子是大房子，您可别笑话我井底之蛙，没见过世面，人家都几百平米，还有别墅呢。可是，对我而言，这样面积的房子就算大房子了，因为我是无产阶级贫下中农出身呢。
住进新房子没多久，就有些质疑自己的能力是否能承受这样的待遇。因为每次拖地，打扫卫生，都大汗淋漓，累得半死，中途还要歇息几回。后来听别人劝，请过家政，一个星期打扫一次。可是，也许是我要求过于严格，每次家政大姐打扫完走了，我到处看看，总是能发现这里那里不够干净，打扫不够彻底，达不到我自己打扫的清洁度。然而，我又拉不下脸来直接要求家政大姐这里补火那里返工，所以心里就特别纠结，自我折磨:既不好意思开口指出她哪里做得不好，又心里膈应，然后自己重新弄干净。而且，我也坚信: 没有哪个人会真正用心对待别人的家，再有职业道德的家政，也不过是尽量把你视线范围内显而易见的地方处理得基本过得去，而那些边边角角犄角旮旯，根本就不会像对待自己家那样趴下去千方百计弄得一尘不染。所以你如果是一个特别爱自己家，对自己家特别用心，不容许心爱的家有阴暗角落，追求完美的人，就一定是劳碌命，凡事亲力亲为，别指望有谁可以替代你为你效劳，为你真诚服务，而你袖手旁观享清闲。
这样，我用了一个月家政，就果断辞退了她。每到周末就继续自己吭哧吭哧打扫卫生。这样抗战了八年，实在有些力不从心，于是，我又换了一套八十多平米的小房子。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相信母亲那时候说的话没错，家里这摊家务的劳动强度不亚于外面的工作甚至是重体力劳动。我开始为自己当年的无端揣测而后悔，也为自己不体谅母亲而忏悔。我想弥补自己的过错，可惜，母亲这时候已经走了，在我三十九岁那年，母亲就走了。母亲没有享到我的福，这是我的终生憾事。
所以，如果你是一个有福报的女性，一定是能活到女儿四十多岁的女人，因为只有等她也为人母，且体力各方面都开始衰退，开始能体会你当年的感受。这时候，你的幸福就真的来了。
当然，也许你不屑这么简单且迟到的福报，因为你是一个生来就享福的命，你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父母疼爱，长大又天上掉馅饼，捡一个好男人，然后又生了儿子。你从来不知道那些纯女户（只有女儿)的女性一生的悲凉凄苦。你不知道因为生的是女儿而受虐待落下的月子病；你不知道孩子没人带的无助；你不知道那些被送养甚至被遗弃女婴的母亲的悲痛；也不知道半夜里，女儿哇哇直哭，却没有一个人搭理，只有母亲独自起来的凄凉；更不知道被老公和婆家视作断了他们家香火的罪人的毁灭性的打击……所以，如果你身边有这样的女性，请一定善待她们，她们绝大多数都经历了世间最苦难的人生，而迟迟不见望穿秋水的福报。
说到福报，有说人各有命天注定的，有说命运靠自己掌握的，莫衷一是。现实中，有一帆风顺，也有命运多舛，仿佛确是百态人生。但是，我更相信，老天给每个人的福报也好，苦难也罢，都会有一个定数。只是福报和苦难在每个人的生命历程中出现的时机不同，所以，才会有不一样的人生乐章，或者不一样的家长里短。
袁福莲，高级教师，江西省语文骨干教师，爱好音乐、养花、阅读、写作。写作信仰: 写作不仅是一种能力，更是一种修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