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读《老子》明太祖注第五十九章
治人事天莫若啬。夫唯啬,是谓早服。早服谓之重积德,重积德则无不克。
啬,也是无为之治或闷闷之政的最好说明。治人,不就是统治天下吗?事天,也是统治天下的意思,因为古人认为为天子者,是天命所在,是按天命为天下之主。啬,不仅仅是爱惜民力、财力、物力即所谓俭德的问题,从清静无为和闷闷之政的角度看,它包含更多更深的内容。啬是一种形象的比喻,不做多余的事,应是啬的本义。而这正是无为的要义。作为帝王来说,啬就是重积德,这种德比所有的事功都重要。
明太祖注:治人苛以法,事天祈乃福,苛则人变,祈迭祸生。若能治人省苛,事天祀以理,广德以安民,则其德厚矣。虽不祈于天福,乃天福也。既感天如此,其福莫知其根,则国稳矣。即有国早复。
宋徽宗的治人事天,一要省思虑之累,二要不极聪明之力。这两句话,并不错,但从宋徽宗的实际行动来看,却有误解。他不想用心思去治国安民,但却用心思讲究享乐,如大兴土木,兴建延福宫、艮岳,搜括江南奇花异石,诸如此类,都非治人事天的啬。他退位去当太上皇,不问国事,这似乎是无为,其实也是不懂老子思想的表现。老子的无为,根本不是啥都不干,而是不做多余的事。宋徽宗的让位,表明他误解了老子。明太祖的治人省苛,事天以理,就比宋徽宗的让位更接近老子的无为。苛政,是多余之政,省苛并不是不治人,而是在适当的限度内有为,这才是真正的无为。
清世祖理解的以啬治人事天,说得最明白的几句话,是惟神是守,守而勿失,与神为一,则人其有不可得而治,天其有不可得而事者乎?又说啬其精神而不侈费,若费之则神敝精劳,等等。中心思想是不要费精神,而要守神,如此则人可治,天可事,甚至有物不能胜的效果。由此看来,他对老子无为之治的理解,也有不到之处。帝王一人只知守神,与神为一,天下就能治理,这岂非天大的笑话?从历史上看,哪一个王朝是靠这种方法治人事天而获成功的呢?没有。作为个人的修身养性,这也许还是一个办法,但要以此治理天下,只能是自欺欺人。
无不克,则莫知其极。莫知其极,可以有国。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是谓深根固蒂,长生久视之道。
人君治国,是靠德,还是靠别的什么?值得研究。唐玄宗说有国而茂养百姓,则其国福祚可以长久矣,积德有国,则根深花蒂固矣。这就把德具体化为茂养百姓了。这一思想十分重要,君主治理天下,不是一心去满足自己的私欲或贪欲,而是努力茂养百姓,这是帝王最大的德。这种茂养,是一种为,但只要茂养适度,仍是无为。茂养百姓,实际上是孟子倡导的仁政,而仁政则是儒家思想的基本支柱。在这里,唐玄宗把儒家与道家的思想融合起来了。
明太祖注:又云有国之母,即是君心大道,日夕勤练于丹衷,措国既固,可以久视,视者何?即社稷常存是也。所以常存者,即道之见用也。
宋徽宗的德,还是守道或曰守神。守道或守神,不只是一种内心的修养工夫,而是需要运用道的精神支配自己的思想行为的问题。宋徽宗似乎在这里有重大的误解。他只知静心守神,而对外事不闻不问,所以才有让位之举。在敌国虎视耽耽的情况下,不理国政,最终只有亡国而被俘,这也必然的逻辑。明太祖有一个明确的意念,就是学老子的道,是为了治国。从老子的道里,寻找治国方法。这就是他所说的君心大道,日夕勤练于丹衷。君心明白了大道之后,就要常存,即明太祖所说的道之见用也。他的用,是用在治国上,而不是像宋徽宗那样,用在修身养性上。这是二者最大的区别。
清世祖也相信得道者可以有国而长久,但得道者并非只要得道就可有国而长久,得道之后还要用道,才会有如此的效果。而这一点,往往被人们所忽视。相比之下,四皇帝之中,只有明太祖对此体会最为深刻。清世祖在这里就只说得道者可以有国而长久,就没有强调得道之后的用道。又说道为万物之母,既得其母,复守其母,就可殁身不殆,可以长久。都没有意识到得道之后的用道。这是他不如明太祖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