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土 ∣ 你教过的学生中有蹲监狱的吗？ / 开普饭

读【美】布赖恩·费根的《考古学与史前文明》了，颇有所获。作者系加州大学圣巴巴拉分校人类学名誉教授，世界知名考古学家，国际公认的世界史前研究专家。他在书中探索了250万年的人类史，寻找失落的史前文明。

250万年的时间，对于大多数人生不满百者来讲，对于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只区区几千年的人类来说，是难以想象的。作者为了便于读者理解，打了这样一个比方：

关于史前时间的跨度问题，我们可以假设摆上100个方块，如果整摞方块代表人类及其文化在地球上存在的时间，那么有历史记载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方块的厚度。（第一部分《考古学：研究远古时代的学问》）

也就是说，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类与文化存在是没有历史记载的。这也正是考古学的魅力所在。在此，我不想介绍这本六十多万字的巨著。我只想就该书第七部分《成为考古工作者》中的一段话，来谈谈自己的一点感受。

记得当年在中学教书时，一名不是我教的高三女生跑来问我：“老师，我想报考北大考古系，你怎么看？”虽然也曾读过几本关于考古的书，但我对考古完全是外行，只好对她说，考古是需要大量野外作业的，这点你得想想清楚。至于后来那名女生报没报北大考古系，我也不是太清楚了。

假如当时我读过布赖恩·费根的书，我一定会把此书推荐给她读的，比如费根认为，要成为一名考古工作者，热情、耐心、关注细节、具备适应能力、良好组织技巧及文化敏感性和良好的人际关系技巧等因素是必要的。并且，“考古工作者从来都不会成为富有的人。这个职业会有很多回馈，但之中并不包含金钱”。

费根这样介绍自己的教学生涯：

经过多年教授考古学，我已经将几千人引向这个学科，这之中只有几个人成为职业考古工作者。大多数学生在通过我的课程之后选择了众多的职业——美国陆军、官员、跨国商人、律师、政客、房产大亨、教师，甚至还有厨师和糕点师。我以前的学生中还至少有两个人在监狱中。但是他们每个人都知道考古学的价值及在当今世界中扮演的角色，还了解我们的古代先祖所取得的伟大成就。这是目前为止我所做的最有意义的教学工作……

“我以前的学生中还至少有两个人在监狱中”，这句话一下子击中了我。聚天下之英才而教之，无疑是为人师者最足自豪的事情，比如亚里士多德曾当过亚历山大大帝的老师。

但夫子也说过有教无类，既然有教无类，那就不能保证你所教育的学生中，不会有人被关进监狱。

鄙人曾担任过师专教师三年，中学教师四年，教过的学生约有三百余人。至于这些弟子的去处，在师专教过的学生中，当以做中学教师者居多。至于后面在中学所教过的，现在所知的有当教师、商人、工程师、记者、编辑等等。但这些学生中，有无进过监狱的，则一点也不知道。

不过，我一友人，自大学毕业便当中学教师，且一直当班主任。众多学生中，有一女生，顽劣无比，经过她耐心细致的工作，最后该女生奋发努力，考上专科，毕业后分得一工作，由农村户口变成城市户口。不过后来，因家庭纠纷，雇人把自己的丈夫打成重伤，从而锒铛入狱。

那时，友人已调离当地。该生一朋友寻得老师的电话，向她求助。最后她汇去两千元钱。但自此之后，再无下文了。友人从教三十年，学生遍天下，其中不乏出国留学，学成归来，取得不俗成绩者。然而，这名入狱的学生，对她的刺激却不可谓不大。

我没做过调查研究，不好多说什么。但有一点，监狱中的犯人，除非他没进过学校。但凡受过教育者，必定有老师，也就是说，监狱中的罪犯，只要接受过教育，哪怕小学未毕业，他就一定是有老师的。比如那些贪官污吏，当其在台上风光无比时，其老师一定也感觉与有荣焉；然一旦昔日之弟子东窗事发锒铛入狱，这些老师避之惟恐不及吧。

然我见过不少教师同行，他们发表的文章、专著也读过一些，却从未见到过写自己的学生进了监狱的。类似的师生之间有关系的，一是1944年3月23日，周作人发表《破门声明》，将昔日之弟子沈启无逐出师门。

还有就是2019年7月10日，河南栾川的常仁尧，时隔20年后拦路辱骂、殴打自己当年读初中时的老师张某并录像、上网传播，被判刑1年6个月。

一名教师，不能保证自己所教学生，今后完全不犯法而进监狱。即便有这样的学生，也完全用不着为此感到不好意思，就像布赖恩·费根教授那样。然最为重要的，则是你的学生今后无论干了什么，是军人、政客、商人，还是教师、记者、编辑、工人、农民、小贩，抑或进了监狱，

“但是他们每个人都知道考古学的价值及在当今世界中扮演的角色，还了解我们的古代先祖所取得的伟大成就”。

这才是最重要的。

二零二一年六月廿九日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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