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系列之四】两人之战––楚汉之争(公元前206——前202年)

两人之战--楚汉之争
两个人争来争去,一个如无根之萍,除了那条命。一个含着金钥匙降世,名将之后,六国遗族显贵。
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偷鸡摸狗,鱼肉乡里。一个读书不愿,学剑有成,立志复国。
公元前209年,大泽乡一点星火,天下风起云涌。刘邦来了,项羽来了。
诛暴秦,争天下。暴秦覆亡,天下无主,方才可争可抢。秦末乱世,哪一个拿起刀枪的人不是被时代胁迫,随波逐流,无奈拼杀。
胜了,不一定千秋万代。败了,一定身死族灭。
公元前207年12月,巨鹿之战,秦军主力覆灭,项羽一战而天下闻名,秦的消亡,楚的兴盛,眼睛不是瞎了,都看得到。
而谁能摘了关中这个诱人果子,事关王朝更替,事关王爵之位。

一  先入定关中者,王之
公元前207年10月,缴天之幸,刘邦率军第一个攻入关中,千里沃野,秦人故地,降人纷至沓来。
咸阳城(今西安)外,蝉声聒噪,天气酷热,秦王子婴无奈跪在刘邦马前请降。
一代帝王,神色凄凉;祖宗基业,堕地成霜。
茫然不解,不知所措。前方的路黑的看不到希望,活下去,是一个大大的难题。
而赢氏先人深耕数百年的三秦大地,刘邦竟传檄而定,秦亡了,亡得突然,猝不及防。
六国遗老遗少和天下蚁民草民,竟覆灭了一个强盛王朝。
其兴也勃,其亡也忽,多少感慨留给了后人。前有《六国论》,后有《阿房宫赋》。
始皇帝威名未坠,秦已如云烟过眼消散。
“先入定关中者,王之。”是天下反秦义军,共同商定的。
天下共主——义帝(即楚义帝熊心,?-公元前206年,芈姓,熊氏,名心)远在东方,对刘邦赞誉有加,王爵之位,大笔赐封。傀儡的日子不好过,捧出来一个靶子,或许帝王之尊能得稍许尊重,不再纯粹是项羽的提线木偶,能自由的喘上一口气。
秦人无亡国之痛,刘邦有逐鹿之心。刘邦与秦人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人心安定,集市大开。熙攘人流,拥挤如初。
项羽被拒雄关,竟还在咸阳帝都数百里之外和秦军苦苦做战。刘邦,钻了天大的空子。
秦王降了,前方将士无奈也降了。国都亡了,还为谁拼上性命作战。
项羽名正言顺戴上王冠的美梦,碎了一地。大怒,杀降,人心向背一下子被砍去一半,降卒国都没了,卑微如蝼蚁,命还是没保住,二十万人呐,血染红了天地。
然后,项羽带兵四十万,气势汹汹杀向咸阳。驻军霸上,召刘邦赴鸿门宴。
刘邦有军十万,比不过四十万雄壮,恭恭敬敬赴项羽的鸿门宴。并把封存的府库、搜罗的美女珠宝献出来,献给杀红了眼、嫉妒坏了心胸的项羽。
范增苦劝,杀掉刘邦,言:天下大势或乃六国遗族项氏与草莽匹夫刘邦之争。而项羽端着天下英雄架子,置若罔闻,刘邦已屈服,何必再动刀兵。范增无奈唤来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刘邦。项氏一族项伯竟拔剑而出,相助刘邦。
如此项氏,刀刃不向外,不亡待何!
苟延残喘,存活于世的秦王子婴被项羽一刀砍了脑袋,溅起的血凉了太多人的期望。秦灭六国,杀人盈野只在战场和秦律,多少降了的六国贵族得以安享晚年。

项羽(右)与刘邦(左)

“竖子,不足与谋!”气坏了肝肠的范增,满肚子愤懑离开了项羽。一辆牛车,一身衣服,几捆竹简,孤孤单单上路,想象中的挽留、起复,至死未见,项羽刚愎自用如斯。然后是陈平、韩信……既不肯纳谏,又不能容人,何必做那狗皮膏药。
听不见刺耳的话,项羽越发英雄盖世了。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秤分金。想报仇报仇,想报怨报怨,偌大军营,犹若绿林,刀子快,人心散落的也快,地基越来越不稳。
而温柔乡、英雄冢。美人在怀,杯酒不停,珠玉满床,不亦乐乎。一个个学得很快,秦人遭了大罪。家家遭抢,户户遭殃,明火执仗刀兵前,秦人谁敢不从!被侮辱的妻女,被焚毁的家园,愤怒只待一点火星就要燃起。
项羽要报楚国亡国之仇,秦人要报破家辱妻之恨。膏腴之地,不知珍惜,项羽竟要东归衣锦还乡。何其谬矣!
时韩生劝谏项羽:“关中阻山河四塞,地肥饶,可都以霸。”项羽却说:“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谁知之者!”于是烹杀谏者,放弃建都关中形胜之地。
公元前221年,秦一统天下,立都咸阳,关中精华之地,聚天下万民之心,不立为根基,加倍笼络,却弃之如敝履。走得光明磊落,走得干干脆脆,一把火烧得咸阳瓦砾遍地,一把火烧得阿房宫大火三月不灭。
不准备回来,也回不来了。秦人恨项羽,如恨仇敌;秦人盼刘邦,如盼甘露。
覆亡秦国的人,被秦人怀念,历史遗忘的好快,人类是一群太善忘的物种,只看到了三寸眼前。
二  西楚霸王,好威风
公元前206年2月,项羽撇开义帝,分封十八路诸侯,而割梁楚九郡自王之,号“西楚霸王”。

西楚霸王分封图(南越秦人赵佗所建,不在其中)18家诸侯

得关中人望者刘邦封地当然不在关中,在四面环山--汉中,领有巴蜀,为汉王。六国贵族,纷纷复辟,项羽一一封王。连关中秦人故地也封给了秦人,乃秦降将章邯、司马欣、董翳,分封雍王、塞王、翟王,合称“三秦”,内控关中,外拒刘邦。
霸王名号,不伦不类,太迷恋武力了,项羽可为良将,不可为一方诸侯。

项羽像

4月,诸侯兵罢戏下(一说今陕西戏水),各自就国。
而项羽的王都和义帝的帝都竟在同一座城--彭城(今江苏徐州)。义帝名为天下共主,力有不逮,脖子硬不过刀子,避祸而走。
10月,项羽找个由头,还是杀了天下共主-楚义帝熊心,那个放羊娃娃,只因为身上尙有几滴楚国王族血脉,因而被项氏拥立为帝。现在秦朝亡了,项氏做大,翅膀硬了,遮羞布硬生生撤下,哪怕溅上自己一身血。
而项羽竟不称帝,仍自号西楚霸王,以霸王名义,号令天下诸侯。
皆是王,当平起平坐。不占据天下大义,名不正必然言不顺。
项羽一不顺应郡县制时代潮流,二以复辟六国念念在心,三以举世无敌沾沾自喜。天下不乱,诸侯何来。
不数月,如战国大争之世,诸侯果然纷纷起兵争霸。项羽四处救火,压了葫芦起了瓢。帮他人打生打死,项羽账下兵马一天比一天厌倦。打胜了,国土是他人的;打败了,国土也是他人的。何必呢!
但桌面上牌已经洗了一遍又一遍,六国贵胄锐气已失,人心向背也失,什么复国,徒招惹杀身灭族之祸罢了。
遗老遗少们无奈退场,六国百姓不再空幻想故国江山社稷,草莽英雄握紧刀子登场。
在关中静静积蓄了足够力量的刘邦乘势而起。
当年,他烧了栈道,说我无意于天下。而今暗度陈仓,悍然出兵,席卷关中,一举而定。赏赐部属钱财,不赐功臣封地,实行郡县制,关中、汉中、巴蜀握成一个拳头打人。秦人盼来了甘露,项羽遇到了生死对手。
楚汉战争图
刘邦顺应大势,项羽一意孤行。力量再强,战刀再利,却割不下刘邦脑袋。如蟑螂,一次次倒地,一次次卷土重来。
刘邦一败再败,但关中人心在他,膏腴之地,粮草充足,可一而再再而三复起。刘邦脸皮也够厚,不畏人言,不怕人说。
一次打了败仗,刘邦父亲被项羽擒住。两军阵前,刘邦老父被架在一口大鼎之上,熊熊烈火,热水四溅,逼刘邦投降。刘邦竟说:你我约为兄弟,同诛暴秦。我父即你父,你父即我父。如烹之,分我一碗羮。
项羽哼哼哧哧不能言,竟大礼参拜,放了刘邦父亲。
又一次,刘邦打了败仗。一辆马车,除御者外,载了四个人,刘邦、吕雉、女儿刘乐(鲁元长公主)、儿子刘盈(汉惠帝),狼狈逃窜。追敌将至,刘邦惴惴不安,一脚把女儿踹了下去,儿子要继承香火。追敌不退,车速不够快,一脚又把儿子踹了下去,儿子没有了可以再生。抬脚将要踹吕氏,援兵来了,追兵退了。一双儿女,堪堪捡回。心不狠,腹不黑,脸皮不厚,何以争霸天下。
打打杀杀三、四年,民不聊生,兵马疲惫,双方难以为继。公元前203年8月,项羽粮尽,刘邦援兵久候不至,双方约定“中分天下”,划鸿沟(古运河,位于今河南荥阳以东)为界,东归楚、西属汉,楚汉两军从此休兵罢战。
而这个时候,打惯了败仗的刘邦家人已不剩几个,或被俘,或失散,生死大都握在项羽手里。他一再厚颜派使请归,项羽不允。如今和议成了,项羽大手一挥,不留人质,不要分毫,全部放归,刘邦正妻吕雉在内,刘邦好几个儿子、女儿在内。竟放心整理起行囊,真的要休兵罢战东归。
三  笑到最后的刘邦
东归的路,向朝阳,楚军将士一步步向前走。思乡心切,无不急盼,回头再整军备战,拼命厮杀,已无可能。
刘邦援兵到了,楚军人人思归。竟相信了那一纸合约,不设防,大胆大踏步东归。打了太多次胜仗,真的就天下无敌了吗?
刘邦满天下承诺,只杀项羽,余者无求,许诺重利,许下诸多土地,诸侯们信了,秘密拉起来反楚联盟,不宣而战,楚军大败。
公元前202年12月,10万楚军被围垓下(今安徽灵璧),弹尽粮绝援断。
刘邦驱逐周围百姓,四面围上来,刀枪在侧,逼唱楚歌: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摘自《楚辞》)
屈原所做楚辞--《山鬼》,被今人唱了出来
四面楚歌,乡音缠绵不绝于耳,故乡太近,故人太多,人不思战,人心已散。
楚地皆被占了吗?子民皆弃了我吗?项羽大惊:“是何楚人之多也!”无眠夜里,披衣夜起,慷慨悲歌,曰: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摘自《史记》)
连唱数遍,声音嘶哑,带血带惆怅。征战年年,江东子弟死伤几乎殆尽,我负了他们,负了他们。
虞姬在一旁噙泪看着,国将亡,国将亡,身将死,身将死。英雄落幕,不忍再看。

项羽虞姬

不问谁 生死可相依,

此一夜别离 不可问 君与我归去;

一生一世 爱做叹气,

不自矜持 英雄骑马征战 无有归期;

楚语今夜 声离离,

楚歌今夜 幽怨不堪听过去;

虞姬虞姬,衣袂翩翩 好容仪。

是我是她,一生无悔无怨厮杀,

青丝白发 故意作罢;

夜风随它流沙,

千年人在天涯;

一曲别离,我不到故人家;

江东回吗?我坐船飘摇西风下,

浮萍浮浪随落花。

尘世只当梦,不问生与死。
众大臣将士,环立左右,无不怆然涕下。我们败了。天意否?人心否?不可辨识,皆在四面凄凉楚歌声中。
众人只道败了,败了,故地已失,却不知只是汉军用计。
毛不易歌曲《项羽虞姬》
议来议去,只有冲出重围,回到江东,重整军马,再战中原。项羽率800骑突围,那一夜,万人血战;那一夜,一人赴死。而乌江(今长江,位于今安徽和县东北乌江镇)岸边,仅有一条小船,兄弟们死战,为他争那一线生机,而他终非凉薄不讲义气之人,也无颜见江东父老,送乌骓马过江,他留下,同生共死。

相传此为项羽墓(今山东省泰安市东平县旧县乡旧县三村)

死战力竭,项羽自刎而死。楚汉之争,以楚的败亡而结束。
国家至高权柄从来不是刀剑犀利就可以长久把持,人心有向背,天道有轮回。被道义束缚的人,如项羽,不配谈争霸。一身蛮力,偏学君子,乱世之中,难为帝王。
而刘邦,时无英雄,徒使竖子成名耳。但能容人、能识人、敢用人,众人皆说审食其给他带了顶绿帽子,绿油油发亮,但朝堂之上,竟获封辟阳侯,过往不究,许其安享富贵一生,此为刘邦。
公元前202年2月,汉王刘邦即皇帝位,定都长安(今西安,秦都咸阳附近),国号汉,庙号高祖,混一宇内,号令天下。
什么盟友,什么兄弟,统统当匍匐于帝王面前。
但凡碍着刘家路的,无一个有安稳日子。当年盟友韩信、彭越、英布、臧荼等异姓诸侯王哪怕已经称臣纳贡,无意于天下,也纷纷被破国灭族,反而裂土分封了九个同姓诸侯王,并约定:非刘姓不得王。
人的善与恶无遮无挡出现在刘邦身上,王权专制,只为一家,何来众生。
四 结语
楚汉之争是秦末大起义第二阶段,由诛暴秦到争天下。争天下,又分两个阶段,六国旧贵族相争和旧贵族与新食利者相争。
项羽是旧贵族,刘邦是新食利者。一个天时地利在己,威武强壮,占尽优势,而只为一小撮人出头。一个渺小如蝼蚁,一败再败,而一次次重整旗鼓,人心在他,非他不可。刘邦之胜,是大势,是郡县制必然代替分封制的大势。
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刘邦胜了,胜在大度容人,胜在郡县制;项羽败了,败在刚愎自用,败在分封制。
我们是世上幸运的人,不见暴秦之恶,不经秦末之乱,而可以行走在中华民族最堂堂正正的今时今日盛世。
万民当家以做主,百姓立业以成家。
王亚飞
2019年9月、11月于伊川
参考资料:
1.360百科、百度百科:楚汉之争、项羽、刘邦、义帝、巨鹿之战等词条内容;
2.司马迁《史记》。
备注:图片、音乐、视频来自网络,文中诗、词、对联未标注者皆为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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