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烤地瓜炉子
增福堂街不长,不到二百米。东起罗家巷子,西至冶房巷子,街两旁住满了许多户人家。这里邻居之间,朝夕相伴,和睦相处,真应了那句话:远亲不如近邻。
邻居王奶奶有什么好吃的,自己舍不得吃,就颠着小脚送过来,张大妈院子里有一棵石榴树,每逢八月十五前后,她都摘下来送给左右邻居们吃,可甜了。母亲那时候夏天卖菜,冬天烤地瓜,每天卖不完的菜或者地瓜,就拿回来送给邻居们吃。
父亲买了一辆手推车,上面架了一个大油桶,底部掏空,上部开孔,里面焊接铁网,一层一层的,可以旋转,洗好的生地瓜就放在上面,油桶下面是炉子,先用废纸或棉条引火,然后添柴禾,等炉火上来以后,添上小块的煤炭,必须是那种无烟的,煤炭是比较贵的,为了节省,就买煤炭沫子,混上黄土搅拌和泥,做成湿炭泥。
湿炭泥装在铁盆里,放手推车的一端,往往一天并不够,中午再回来装满,每天母亲推着笨重的油桶车上街卖烤地瓜,有时候中午不回来,一待就是一天。遇到天气不好的时候,买地瓜的人比较少,往往剩的比较多。晚上很晚了,母亲才回来。看着满炉的地瓜,家里气氛不是很好,那时候的日子,过得很是紧巴。
夏天本来气温就高,守着大油桶炉子,温度更高了。因为是流动卖烤地瓜,有时就到处被撵,说是影响市容,不让随便摆摊。手推车很重,母亲推着它躲,速度并不快,撵上来后,就夺秤砣,一天还没开张呢,秤砣没了。
也有一次,躲得慢了,秤杆被折断了,没办法就重新买了一个。也有的时候,要求摆摊就要交费,否则不让卖。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来了。冬天的气温比较低,每天天不亮,母亲提前洗好地瓜,装在桶里,拎出去放在手推车上。
家里烧热水不方便,就用凉水,时间久了,母亲的手经常开裂,手指上一道一道很深的口子,遇到刮风,就特别疼。后来戴了手套,从炉子里掏地瓜,又不方便,索性摘了。后来涂了甘油,效果不是很好。多年以后才慢慢愈合。
生地瓜在冬天不能存放时间太久,否则容易烂,也容易上冻。掰开一看,里面有黑斑,这样的地瓜是不能拿来烤的,只得扔掉。农村凌晨老家亲戚有的家里种地瓜,就赶着牛车往城里送,往往一送就是大半天,凌晨两三点钟从家里出发,一路上还要防着查车的,到城里基本上近中午了,卸下地瓜,吃过午饭,急匆匆往回赶,等到了农村老家基本就下半夜了。
农村老家有一种地窖。地瓜放在里面,夏天不热,冬天不冷,也不容易烂,可以长时间存放。但城里没有地窖,如何存放地瓜,母亲很是头疼。经常挑选一些,看起来不是很好的地瓜来,要么煮着吃,要么熬饭喝,当然有时候也做一种“拔丝地瓜”来吃,算是犒劳犒劳。
母亲烤的地瓜很是好吃,但我不爱吃。我是喜肉食类的,我还抱怨母亲,你若是开烧鸡店或是炸货店就好了,可以隔三差五吃鸡或者啃猪头肉,烤地瓜虽然家里不缺地瓜吃,但我并不爱吃。烤地瓜有红瓤的,黄瓤的,还有一种白瓤的,前两种比较甜,很多人爱吃,但我觉得白瓤地瓜还不错,咬上一口,竟然吃出糖炒栗子的那种感觉来。
白瓤的地瓜,瓜皮是红色的,就是常说的红薯。而红瓤和黄瓤的地瓜的瓜皮都是黄色的,还有一种地瓜叫“地瓜母子”,它个头很大,下面连着很多一串一串的小地瓜,是地瓜中的“教母”级别的,这种地瓜烤起来不容易熟,但吃起来特别面,有很多人比较愿意吃。
年幼无知不懂事,而且很爱面子。同学之间传阅,谁谁谁,他妈是烤地瓜的,听到往往就抬不起头来,感觉低人一等似的,特别难为情,我干嘛是烤地瓜的孩子呢,回家后说给母亲听,向她抱怨,母亲没说什么,只是暗暗地叹了口气,随着年龄增长,才慢慢体会到母亲的不易和生活的艰辛,更为年幼无知而惭愧不已。人为面子活,真是活受罪。
后来租了门头房,烤地瓜算是有了固定地方,母亲再也不用推着炉子来回跑了,也不用担心被撵了,因为门头房需要办个体户营业许可证,虽然多花了钱,心里也踏实一些。租门头房烤地瓜的事,等有时间再详细说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