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女孩你要多读书,才能一生在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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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时代的女孩,或多或少会受到言情小说的冲击。这类小说,精品有,但大多粗制滥造,专门批量生产粉红的爱情泡泡,最大程度地满足少女们爱幻想的天性。
比如,我们这个时代,一不小心,就会看到手机广告页面上的短短几行字:某霸总正要登上飞机,忽然看到三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小孩子,他狂乱低吼,你们的妈妈呢?真是张力十足。
自动带入妈妈角色的少女,会觉得,最有钱最帅气对谁都很冷酷的霸总,兜兜转转,最喜欢的还是自己。这份虚荣一定可以让她们点击页面,如饥似渴地读下去。然而读过之后呢?
据说《红楼梦》也曾被二百年前的某位少女当成言情小说读。这位小姐姐非常喜欢林妹妹,也学林妹妹的样子,不好好吃饭,整日以泪洗面,想有个绰号为“富贵闲人”“护花使者”的宝玉来解救自己,然而宝玉终究没有出现,自己却染上了伤寒,没过多久就死了。
这样的惨痛,以宝钗参与经营当铺的见闻,想必也有,这或许也正是宝钗向林妹妹反复强调“见了杂书,移了性情,不可救了”的原因。
宝钗少小时也读过此类言情小说,幸运的是,被大人发现了,大人一把火把书烧了。相信在跳动的火苗里,宝钗懂得了大人此举的意思:假若自我不够强大,见识不够高远,杂书就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情。她因此具备了时时省察书中思想的能力。
带着这种能力,读过的书变成了滋养灵魂、丰富心灵的营养品,而未读的书,则总在某个地方神秘地呼唤着她。事实上,“博学”正是作者给予宝钗的人设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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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赞她无书不知。确实如此,难认的“棔”她随口就念出来;慧能的故事,信口就讲出来;即便戏曲中的唱词,比如《寄生草》她也可以单拎出来,说说它的好处,喜得宝玉拍膝打腿;她写螃蟹咏,讽刺世人之毒,大观园无人能出其左右,这自然是读唐诗的缘故。
她从言情小说这个入口进入书的世界,走过一段狭窄路径后,最终进入一片更广阔的天地。
探春理家后,讲自己读朱子觉得虚了,这大约是探春作为职场小白初次进入职场,看到一些丑陋人性后,对原以为美好的东西生出的幻灭感。
宝钗相反,她问探春,“你才理了多久家务,就把朱子看虚了”,意思是,日常生活里充斥着的就是这些自私、贪婪、为争夺名利而呈现的种种丑陋,只有常常读书,“用书提着”,才可以避免被那些丑陋人性同化,防止自己坠入俗人俗境里去。
除现世之外,她心底另有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住着杜甫、朱熹等古代先贤,她自觉主动地向他们靠近学习;当然也住着一个在书中尽情遨游的自己,这个宝钗才是真实的宝钗。什么书都有兴趣看看,就像张爱玲读电车上的卖货广告,或劳伦斯读烟片上的说明文字。
她劝林妹妹别读杂书,显得有点爱说教,不够可爱,也少了诗意情怀。这或许是宝钗读过太多书的副作用,但这正是宝钗自己真实的读书经验和感悟。
通过读书,她明白此消彼长是社会的铁律,安然接受了家族的颓败,以豁达的心态对待家族下坠的态势。她没有财富焦虑。这一点,我想,足以抵消读书带来的副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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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钗喜欢向其他姐妹输送超正的人生观。她总强调女孩应以贞静为主,以针凿为业,实在是因为一个女孩只有做好这些之后,才不会被世人嘲讽,才有余力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她懂得,一个人尤其一个女孩,牺牲名誉对抗系统规则,会是一件多么吃力不讨好的事。
香菱想学诗,宝钗不认可。香菱作为一个年轻的侍妾,首先应该明白自己的职责,学会观察世人,懂得进退。假若脚下不稳,就急着去追求星辰大海,这很危险。
她劝诫宝玉,以功名荣耀为重,是因为她觉得功名荣耀是一个男人的立身处世之道,它作为男人的铠甲和武器,可以保护到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这是她的厉害处。
她读了很多书,但并未被书束缚,没有让书把自己架在高处,走下不来,她还是要融入生活,拥抱生活。所以,她不理解宝玉为什么读过杂书之后就把经济学问看得那么肮脏可怕,为什么不穿上铠甲找到武器投入“战斗”,因为她自己可以做到身处喧嚣却保持一身清洁,就像大海容纳万条河流,却始终拥有蔚蓝一样。
她借助书的望远镜,走向辽远苍茫。金钏死后需要两套妆裹衣服,她及时给姨娘送来。王夫人非常疑惑,难道你不忌讳?她笑说,“姨娘放心,我从不在意这些”。
这一点是宝钗的最厉害处。要知道,直到今天,还有很多人陷在某种迷信思维里出不来,宁可信其有,不敢信其无。宝钗突破了常人难以突破的思想桎梏,整个灵魂才可以更轻盈、更舒展、更自如地感受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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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即便如此高明又有怀抱的女孩,也会生出一种淡淡的青春情怀,就像春天来了,园子里的花会开一样自然。
她多次不由自主迈进怡红院,坐在宝玉床边绣肚兜,听见宝玉被打,急急托了丸药送去,被哥哥戳破心事,哭了一夜,这些都意味着她对宝玉爱意的暗涌。
很多人不喜欢宝钗,是因为觉得宝钗抢了林妹妹的男朋友,但是,宝玉就在那里,宝玉除了不喜欢经济学问,没有别的缺点,而且某些时候,宝玉显出也很喜欢宝钗的样子,为什么不允许宝钗喜欢宝玉?这是一。
作者并未打算把宝钗写成“第三者”,他那么讨厌俗套的才子佳人相会,内出一小丑捣乱的故事,然而他自己却写了这么一个故事,这不是打自己脸?这是二。
事实上,从宝钗的角度说,红楼的故事就是一个少女遇到过爱情、理智对待爱情的故事。宝钗看见二玉的美好,察觉到宝玉对她的“生分”,黛玉对她的敌意,她及时刹车了。不仅从容走出沼泽,还和黛玉成为姐妹。
这是只有读过书的女孩才有的通透。事实上,只要宝钗愿意,她也可以让宝玉迷上自己。她可以讨得贾府上下那么多人的欢心,怎么可能做不到让宝玉喜欢上她?
她想要爱情,只做到一点就可以了——不劝宝玉。但,她不,她坚持自己的处世观,没有耍心机计谋,没有死缠烂打,没有不择手段,就那么自自然然退出来了。我不明白,宝钗要怎么做,才会不被读者批评?
八十回之后的故事,根据脂砚斋的透露,宝玉最终“悬崖撒手”,撇下宝钗。宝钗大约是和麝月相伴终老。
她扛得住寂寞,经得起挫折,哪怕失去了最可依靠的东西,心底里,也不会丧失前行的动力,因为她会在情感废墟上催生出力量,明白该用何种态度对待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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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在文学大家里找一个和宝钗匹配的人,我觉得鲁迅先生可以。鲁迅先生和宝钗一样求知欲十分强烈,广泛阅读小说、野史、杂书,他甚至和宝钗还有一个共同的喜好——在看戏中观察人生百态,品味人生悲辛。
鲁迅先生倡导什么书都拿来读读,看似和宝钗“见了杂书,移了性情,不可救了”的观点相反,但实质都是在帮人建立一个正确的读书观。
因为他们都这么认为:看书的前提是首先得镇得住这些书,不能让这些书淹没了灵魂,然后是广泛地阅读,博采众长,自成一家。
所以,要想遇到一个知己多么难。但好在,鲁迅先生和宝钗都是这样一类人,有爱情当然好,但天不从人意,也不会生出抱怨之心。他们会把宝贵的时间投入到喜欢的书里,在那里,找到灵魂的休憩地和美好风景。
愿所有女孩都懂得:止步言情小说,过于沉溺爽文世界,会让人疏离乃至排斥现实世界,一定过不好这一生。
真正会读书的姑娘会在广泛阅读中,让自己变得更谦逊、更沉着,更加了解人类精神的由来和思想的谱系,认清个人在世界所处的位置,从而掌控好自己的人生。
作者:樵髯,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