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洋槐/毛艳芬
文/毛艳芬
故乡的洋槐
身处异地已有多年，但在儿子面前总絮絮叨叨忘不掉的是故乡的洋槐。特别是每年的春季来临，我的心情更加澎湃起来，对洋槐的情有独钟，很令出生城市生活优越的儿子百思不得其解，时常传递给我惊诧甚至不屑的眼神。带他返回故乡，一举两得：既能让儿子大有所获，又能畅游一番，了却我对洋槐割舍不断的深深的情愫。
风驰电掣地驱车十几个小时，终于到达了梦寐多年的故乡。双脚刚刚塌实地站在了故乡的土地上，眼睛就不由自主地捕捉到久违的日思夜想的洋槐身影，全身立刻情不自禁地热血沸腾起来，迫不及待地满怀深情地扑到洋槐旁，情不自禁地伸出颤抖的双手紧紧地抱住了大树，用手爱抚地摩挲着它已粗糙的树干，双眼含情脉脉地从上到下仔细地打量着——魂牵梦绕的“老相识”。洋槐也认出了昔日的“老朋友”，立刻给予我一个最热情最盛大的欢迎仪式——张开枝繁叶茂的大手掌，演奏起盛情的欢迎贵宾曲，伴着沁人心脾的浓浓甜香气息，此时的我再也控制不住眼中的泪水，像大河决堤一样，夺眶而出，全身剧烈的颤抖着，也顾不上儿子的不解的表情，便坐在洋槐旁，这时，由远而近传来故乡孩子们热烈的奔跑声和欢乐的叫声：“去吃洋槐蜜糖了。”看着故乡的洋槐，依然给新时代农村的孩子们带来的无限甜蜜的喜悦，孩提时代的美好时光重又浮现眼前，我便拉着儿子的手，叙说起我的童年和洋槐挥之不去的情怀和往事……
每当春风打开和煦的胸怀送给万物温柔的爱抚时，大地立刻呈现出生机盎然的景色。桃花红了，杏花白了，碧绿的柳丝随风飘舞着，颀长的杨树已放飞出白融融的棉絮，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滋味，惹得大人孩子们迫不及待地脱下整冬包裹的沉重的“铠甲”，换上轻薄的衣服，投入了大地的怀抱。这时的小孩子最惬意的一件事，便是品尝洋槐花，沉醉于丝丝甜甜的享受之中。
只要空气中仅有一丝香甜的槐花的气息飘出来，我们这些小孩子们便不由自主激动起来。（现在想想，当时的人们生活水平很低的，能从大自然中汲取到一丝甜味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因为盼望已久的节日到来了，寻着香味儿不约而同地奔向村东的洋槐树林子里，映入眼帘的好像是天上的白云飘落树梢，成千上万的蜜蜂上下翻飞着，沸沸扬扬地争抢着来采摘花蜜，煞是壮观！不忍让小蜜蜂们争吃我们盼望已久的“口蜜”，小伙伴们不由分说，默契的搭班，兵分两路，勇敢者双手抱紧肥硕的树干，双脚与双手有节奏地配合着，奋争地攀沿着，敏捷地像小猕猴似的，飞快地爬上了树杈上，刚刚站稳脚跟，就伸手开始折枝。伴随着“咔嚓咔嚓”的清脆声，一串串的槐花儿像天女散花似地洒落下来。地下的伙伴主要负责接收工作：翘首已久，脖子有些酸痛，扬起的脖子依然执着地瞄着上方，随时准备投入战斗。空中“将军”们的一声命令：“赶紧接住。”他们立即跷起脚尖，双手张开，眼睛追随着槐花的滑落点，脚步前后左右地挪动着，双手奋力接应从天而降的洋槐花，高兴地跌坐在地上，一把把槐花却死死地攥在手中，擎在空中。善良的伙伴们把胜利品全部集中放在一起，不分劳动付出的多少，等采摘完毕，脸上个个洋溢着欢乐的笑容，小伙伴们坐在一起，各据情态地吮吸享受洋槐花的甜香了，那个场面真是热闹非凡。有的只管低头吃着，有的边吃边议论着；有的狼吞虎咽状，连花瓣带茎一同吃下，有的很文雅。我属于后一种吃法：用手轻轻把白花瓣儿一个个撕掉，最后剩下一个花茎，外面为白色，裹在里面的是细细的青丝，那才是我们的希冀，甜蜜的源泉。闭上双眼，放在嘴里的舌尖上，让舌头卷到上颚处，用力地先挤压花茎，后用力猛吸，一丝微妙的甜滋味立刻被舌头味觉摄取到，顷刻间涌遍了全身。要想得到多一点的享受，就得耐心地积攒了5-10个花茎后，一齐放在嘴里，这样的准备过程才有大的甜的收获。没了甜味，便从口中吐出渣滓。一枝枝的槐花被我们贪婪地吃着，吃完一气，又爬上树，折下一堆来，直至胜利品全部吃掉。夕阳已不知何时隐藏了起来，黑色笼罩了整个村庄，父母扯开嗓门，大声地叫着我们的名字时，我们才恋恋不舍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手，各自回家，带着甜滋滋的无穷回味，走进童话的梦幻中。
这便是我们童年时咀嚼的生活中的一抹甜！胜过合作社卖的水果糖。不用挥霍硬币，就能得到自然界无偿赠予我们的幸福的佳肴。
洋槐树的花不仅是我们这些孩子们口中的“宠物”，更是大人们心中期盼的菩萨—“救命树”。
在那青黄不接的年代，大人们因地制宜，采下槐花，用热水烫一烫，捞出来，拌上多量玉米面，加上极其微量的白面粉，洒点儿粗盐，掺水搅成糊状。准备干锅，烧火开始制作家中口粮。制作过程及其简单，锅里洒下少许的大豆油，油锅温度达到一定程度，母亲便用娴熟的双手把洋槐花糊糊拍成小饼子儿，放在锅里，用文火烙出略带嫩黄的槐花儿饼，以缓解家中断粮的窘境。家家如此，所以家乡人当时送洋槐一个伟大的尊称“菩萨树”。一家人美美的围坐饭桌旁，吃得津津有味。每吃一次这样的野味，家人像过年一样的快乐。洋槐树却从来没有任何的怨言，年年给人们带来无穷的希望。平日里，人们更加爱护它，房前屋后，大路两旁处处有洋槐的倩影，槐花的清香幽幽，令人心驰神往。
八十年代的改革春风吹遍了祖国大地，也吹到我的故乡—平原小村。随着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施行，极大地调动了农民的种粮积极性，加上各种富民政策的出台，家乡人民生活水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洋槐树不再是昔日故乡人餐桌上维系生命的 “保命粮”，而它无私奉献，坚守信念，与时俱进，成为现今家乡人的“致富树”。如今的家乡人就地取材，利用枝繁叶茂，花儿紧簇，香气四溢的盛开的洋槐花，养蜜蜂来采花儿酿蜜，开发出新型的洋槐花蜂蜜，成为现代人祛病、养颜的绿色健康佳品。
故乡的洋槐是中国农村文明发展进步的一个历史见证，洋槐依然也是故乡一道别致的风景线。
晚上，和煦的春风给辛劳一天的人们送来温柔的爱抚，皎洁的月亮爬上洋槐的树梢，向人间洒下纯洁的月光，调皮的小星星眨着眼睛，羡慕地传送着人间的巨大变化。故乡人酒足饭饱后，习惯拿着小板凳，伴着缕缕槐花的清香，聚拢在一起，热闹非凡：有的谈论今年的大好形势，明年的美好打算；小孩子缠在老爷爷身旁，要讲有关老槐树的美好传说；围坐一圈的妇女们更是谈笑风生，比试着每人持家的奇思妙想；在洋槐的边缘地带，一对一对情侣们正沉浸在花好月圆的氛围中，描绘着未来新生活的图景。好不热闹的人间仙境！天上的流星禁不住人间美景的诱惑，一闪而过地悄然滑落洋槐下，做客人间，共同分享人间的美景！
儿子吃着年迈外婆亲自上灶台特意煎制的昔日的槐花儿面饼；听着我对洋槐的倾情地娓娓道来；看着我早已滚落脸颊的晶莹的泪花；他与洋槐零距离地接触，耳闻目睹故乡的一切变化。他的眼角情不自禁地流出泪花，大口咀嚼着槐花儿面饼，仿佛吃巧克力时一样如行云流水，津津乐道。虽然他没有说什么，透过他的神情变化和自然投入的吃相，他已经感悟到我多年念念不忘洋槐的真正内涵，他已品味出生活的真正滋味！母子之间已经达到了久违的心灵相通的境界！他也亲身感触到现今城乡生活水平等方面距离的缩小！
离开故乡时，儿子执意带回三件东西：外婆亲自上灶台特意煎制的昔日的槐花儿面饼和几瓶洋槐花蜜，说要让老师同学们尝尝；我、儿子、老槐树的珍贵合影！他激动地说要给老师同学们讲讲关于老槐树的故事！新旧农村的故事!一位老妈的故事！……听着儿子兴高采烈地滔滔不绝地说着，我欣慰地笑了！
故乡的洋槐，永记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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