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芒坳
从第一次到芒坳村至今已经50周年,那是1968年11月,我还不满12周岁。
那个年代,贯彻最高指示就是快!1968年10月5日,毛主席发出了干部下放的指示,一个月后,父母就成了下放干部,我们全家落户到芒坳去了。
50年过去,往事历历,如影随行。国庆期间,秋高气爽,又去了一趟芒坳。
明万历年间,曾氏由仙山都太源迁此,始居在芦苇丛生的山坳上,以此名。村子背靠青山,面对田塅,再往前百米便是一条小溪。芒坳村,当年还是一个生产队,属中田大队管辖,后来成为一个行政村所在地。
老村南面,村民在靠近公路的小溪边公路旁盖起了楼房。
老村北面山脚下,是当年大队曾兴凡书记的住房。这房子是后来盖的。
走老路进村,要下一道石阶。因为走的人少了,石阶都快被杂草湮没了。
从老路石阶下来,西侧就是我家当年的住房。土墙上开有门,这是后门。劳累一天之后,我都会坐在这门口用脚盆泡脚。隔壁周义文伯伯房子的后墙在前几年倒塌了。
石阶东侧有一栋土墙小屋,小屋只有两间,当年一间曾做过小学教室,一间是小卖部,屋前是晒场。
晒场南砖墙屋是村里最老,也是当年最好的房子,我们称之为“大屋里”。
当年“大屋里”有好几家人居住,住过南昌下放来的老师,也住过上海下放知青。如今,早已无人居住了。
大屋前原先也是晒场,现在已是草深没膝了。
大屋西侧边门,有当年生产队长家的厨房。
大屋里,当年刚装上有线广播,经常在这里聆听“最高指示”,听老人讲古,听下放干部和知青高谈阔论;逢红白喜事和杀过年猪,摆上八仙桌,喝酒猜拳,不亦乐乎!眼下,阳光从坍塌了屋檐的天井间洒在堂前旧板壁和长草的方砖上,寂静无声,难免有几分伤感……
老屋堂前,“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的大幅标语上红色虽然退去,但依然醒目。
房间里的窗户,外窄内宽,既能采光又可防盗。
50多年前的语录,颜色还是那么鲜艳。
另一块窗扇上,是1968年8月的《江西战报》,一份江西文革造反派小报。
当年的晒场和生产队仓库,晒场还是放映露天电影的地方。
秋阳下,在后龙山脚散落的农舍间独自徘徊,过往所有的记忆都在暖阳里被稀释,直到沉淀出恬静。
老宅子里,几乎无人居住了。老村前的小溪旁,是村民新建的楼房。
溪水中,几只胡鸭悠然地游来游去。
新盖的村卫生服务室,盖得像是小洋房,门前还装有光伏路灯。
开落千年逝,花叶永不见。田埂上的几棵石蒜,是美不胜收的“中国郁金香”。在梵语中,它还有个很美的名字,叫做曼珠沙华,是佛教里四大吉花之一。
我家在芒坳住了三年,离开后的40多年里,我多次故地重游,每一次来,都要在村子里转转,但唯有经常砍柴的地方——靠坑不曾去过。芒坳四面皆山,砍柴很容易,但要砍到好柴,就得找对地方,村后约二里地,有一个山沟叫靠坑,完全是原始状态的山林,树林茂密,以阔叶树种为主,树冠蔽日,落叶盈尺,拳头粗的树干能长到六七米高,而且林中还有不少干枯的树木,砍回去不用晒直接可以烧。可惜,后来生产队请人就地砍树搭棚,栽培白木耳,以增加集体收入;再后来,将山林包给人家烧木炭,靠坑的山林被剃了光头,看了都心疼!估计这40多年林子都难以恢复。
前往靠坑的路上,大部分稻田都已收割,唯有这一片制种田还没收获。现在芒坳人大都不作田了,全村200多亩田都流转给了两个种粮大户耕作,从种到收全都用上了机械。
想不到进入靠坑的路会变成一条狭窄的田埂,当年为运输木炭,这里能通手推胶轮车。
进入坑口,两人高的茅草将山路遮盖得严严实实,若不是老乡用镰刀开路,就别想挤进去。这也是没想到的。
进到坑里,满目都是杂乱的灌木,当年棵棵向上、树冠蔽日的森林到哪去了?这40多年来,就一点都没恢复?这是我更没有想到的。
地上,有一种植物发出蓝宝石般的光泽,茎伏地蔓生,极细软,叶色呈蓝绿色。
以前好像没有见到过这种植物,用手机“形色”拍摄,得知是翠云草,姿态秀丽,蓝绿色的荧光使人悦目赏心。
幽幽绿光,丝丝动人。
路边的小溪流比当年也小多了,听不见潺潺流水声了。
可这里是芒坳村的自来水水源地,这块水泥板下,就是一个小小的水池。我相信,这水来自山泉,但水体中可能有腐殖酸的存在,这水流到村里,会不会给人带来什么不利影响?
水溪边的这种植物,有一个你想象不到的名字,叫糯米团,也叫糯米草、糯米藤,一种较好的野菜。不是团购网站,确实与吃有关。
野生猕猴桃,小时候在山里常见的植物果实,只是这猕猴桃太小了,比大拇指大不上多少。
不知道这是何种植物,山里人叫它“牛暖子(音)”,观其形,或许它学名应该叫“木通”吧。不知其功效,确当苦柴烧。
芒坳变了。半个世纪的风雨洗礼,哪有不变之理!我不是也从不谙世事的舞勺之年变成平头花甲了吗?愿芒坳的山变得更绿,水变得更清,乡亲们越来越幸福。
(2018年10月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