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极动人，别怕会覆尘。

过去几年里，我每年都要见林听一面，每次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她居汉水之滨，我游历巴蜀之间，彼此相隔千里，这换做是古代，相聚一次是非常不容易的。所谓「三千里水路夏已成雪」，出门的时候，是朗朗夏日与江水莹莹，见面之际，多半已是白雪皑皑满山了。

　　　　

但如今不比古代，从成都到武汉，也不过几个时辰而已。然而即便如此，见一面也并不容易。2015年，我一个人游历川西，辗转至云南大理，在一家客栈中，忽然见到无心发了一条微博，说孩子出生了。我似是怔了一会儿，然后打电话确认。心下欢喜，当即买了北上的车票，隔一日便见到了她，和刚出生两天的罐罐。

早年

相逢只是些恋慕与报恩

那段故事我已写过

比如雪夜相拥，春日鸿蒙

比如一次寻常的抚摸，双目轻阖

人间遂始有你

细水流长羡煞旁人

那旁人是我

不瞒你说，令慈与我啊

也曾乘舟江上，剥菰烩鲤

月照白衣猎猎，有时指尖敲剑

清响遏云

年代一如船行不语

孤帆远去，水色天光亦远去

便做个红蓼岸边起家的人吧

风烟绾入长发

做个深夜点渔灯市桥看星星的人

如今再好不过

看你渐踏入这梅花纷繁的

热闹又寂寥的尘寰

看你手脚渐长，眉目渐分明

渐哭笑也渐多情

看你点检书信渐有耳闻

渐识人，渐识我

记不起我已隐居烟波

——《却与闲坐说令爱》

　

罐罐出生时，我写过一首诗，诗中有一句「却与闲坐说令爱，他日玉成嫁与谁」。其实，即便一年匆忙见一次，也是闲坐不了几回的；以后罐罐嫁人，我们大约也都是白发丛生的老人了。如今的我们，似是都已渐渐地枯萎懒散了，变得不爱看书，也渐渐地没了抱负。可我知道，我们也早已经不强求各自有什么作为，而只是在心底想着，惟愿他年人老珠黄，天涯海角处，能有一个记得自己曾经并体谅至如今的人。如此便很难得了。
　　
罐罐啊，我知道你长大了，一定会是个很好的女孩。因为你有一个很好的母亲，这是必然的事，不是吗？

到了2017年，罐罐两岁，能出远门了。林听一家便去了成都。再见到罐罐时，我想起这首诗末尾几句，果真是真实的写照。看着她渐渐地认识我，让我靠近，准我拥抱，用一个小孩最纯真的方式。但其实我也知道，人没法子一生都稚气如孩童，多情如初见，再过些年，也许我就不会这样子天真了。一个疲倦而劳碌的成年人，能坐在地上和快乐无知的孩子玩乐，是一件太不容易的事。

然而毕竟我现在还这样无知而快乐着，况且在将来，或许我还会有自己的孩子，还会有真正让自己挂念的另一段人生，便觉得这种无知与快乐值得一直保存下去。

时光极动人，别怕会覆尘。

二零一七年七月二十三日

翠鸟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