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里的小火锅,约不约?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白居易--《问刘十九》

天色微醺,窗外是一片沉寂的苍茫,淡绿色的酒花泛着醉人的光泽,彤红的炭火舔舐着炉底,小屋中氤氲着温暖的气息。这首平淡无奇的小诗,自从问世起,便以其融洽的意境令人吟诵至今。

时光如何变幻,经典的魅力始终永恒。一千多年后,我们无法得知,当时的白居易在火锅中放了什么配料,以至于时光穿梭到民国十年,重庆的第一家毛肚火锅店,还以白居易的字号来命名--“白乐天”。

事实上,白居易的红泥小火炉并非唐代首创,早在商周时期,就出现了火锅的鼻祖“鼎”,由于这个时期盛行的青铜文明,人们铸造了分为上下两层的“鼎”,上层盛放食物,下层用托盘烧炭火。史书《韩诗外传》中就记载,古代祭祀或庆典,要“击钟列鼎”而食,众人围坐在鼎的四周,将牛羊肉放入“鼎”中煮熟后分食。

作为一个吃货民族,国人对美食的追求的历来是永无止境的,继商周的“鼎”之后,战国时期又出现了“鼎”的PLUS版,名字很萌,世人称之为“鼎鼎”。这个“鼎鼎”的特点是可以能将几种食物混合,给食用者带来更多的口感体验,就如《战国策》中的记载:“昼游于江河,夕调乎鼎鼎。”

故宫博物院收藏的有盘鼎

但是受限于当时的冶金技术,这种鼎无论如何升级,始终以庞然大物的形象出现,无法将其微缩放置于餐桌上供家庭使用。所以基本上它的作用,类似于食堂的大锅,一头羊放进去,全村的人一起招呼来享用,氛围可一点都不比现代的火锅逊色。

随着私有化的发展,人们更向往一家人聚在火锅前共叙天伦,基于这种需求,到了三国时期,出现了一种叫“五熟釜”的炊具,这种炊具可以置于餐桌上,整体分为五格,能同时煮多种食物,堪称中国最早的鸳鸯锅。《三国志》就有明确记载:“魏国初建,为大理,迁相国。文帝在东宫,赐繇五熟釜”。

江都王大云山汉墓出土的西汉青铜染炉染杯

可能曹丕也感觉这件神器很拉风,他以炫耀的口气向大臣钟繇说道:“昔日周天子何等威风,但他的火锅只能吃一种味道,哪里比得上我这五种味道!”但凭心而论,曹丕身为帝王,又善文辞,面对着东吴孙权,西川诸葛亮这样虎狼一般的对手,还有心思和属下谈论炊具,光是这份淡定,后人就不得不服。

南京博物院的汉代分格鼎

随着火锅在民间的普及,在吃法上也呈现出了多样化。到了雍容华丽的唐代,这样一个文风恣洋的时期,岂能在吃火锅上流于俗套?当时的社会流行着一种“菊花火锅”,相传是东晋诗人陶渊明所创,颇受文人雅士追捧。将洗净的菊花瓣放入火锅汤中,于是,一帮人举杯饮酒,低头有花,腹中有肉,出口便有了唐诗。

菊花火锅

冬天吃火锅在宋代已经成为一种习俗,称之为“暖冬”。到了农历十月初一,家家都要举办“暖炉会”,在《东京梦华录》中记载了这种民俗,“十月朔,有司进暖炉炭,民间皆置酒作暖炉会”,围着火炉吃肉喝酒,隔着千年都能想象到那份热闹。

由于两宋时期民间的富裕,当时的人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涮火锅的肉一定要切成薄片才算正宗。那位“梅妻鹤子”林和靖的后人林洪,在《山家清供》中记载了一道美食:将切成薄片儿的兔肉用酒酱椒料腌制之后,放入汤中煮熟,夹出后即可食用,重口味的还可以用蘸碟蘸汁吃。

薄如蝉翼的兔肉在汤锅里左右涮摆,这种充满了文艺气息的火锅,让林洪赞叹不已,随口吟出“浪涌晴江雪,风翻照晚霞”的诗句,形容汤汁沸腾如白雪,兔肉鲜红似晚霞,于是“拨霞供”就成了兔肉火锅的雅称。

文人墨客笔下的美食总是那么富于想象,似乎件件都是人间极品,其实对于出现在明朝末年之前的火锅,口感究竟有多丰富,我一直表示质疑,因为在很多外来物种没有被引进之前,这些火锅更像是水煮肉片。

这时的火锅里肯定没有粉丝,因为无论是土豆粉丝还是红薯粉丝,它们的原材料都是从明朝末年传入中国的。

牛肉也不可能出现在火锅里,因为农耕时代,耕牛作为生产工具是被保护的。

最重要的,是没有辣椒!作为外来物种,原产于墨西哥的辣椒直到明朝中期才被引入到到中国,而且当时只是作为观赏植物,一直到清军入关后,由于抵御战乱引发的瘟疫,贵州人首先吃起了这种辛辣的观赏果实,这才有了如今红遍世界的川渝火锅。

没有辣椒的火锅,还能称为火锅吗?

真正将火锅发扬光大的,还是辗转那位于各类清宫剧中的乾隆皇帝。不得不说,这位晚年自诩为“十全老人”的自恋狂,在某种程度上,确实得到了上天的眷顾,不仅皇位继承顺利,在吃喝玩乐中逍遥一生,最后还得享高寿。更让吃货们艳羡的是,到了他这一代,所有前人没吃过的物种基本上都被引入了,火锅的重要组成元素一个都不少。

这位素有“农家乐审美”之称的皇帝,不仅对于食材追求精致,也同样追求视觉上的绚烂,就连用的火锅在他的监制下,也一改昔日以实用为主的灰头土脸形象,以铜铸炉坯,再镶刻上珐琅、宝石,使得观赏性远大于实用性。

清代珐琅花卉喜字火锅,故宫博物馆馆藏

只是如此精美的火锅终究也要烧上木炭,这种败家行径也只有乾隆才能干的出来。在出手阔绰的乾隆看来,这些不过是小试牛刀,他还有更大的手笔还等着展现。

据史料记载,乾隆四十八年(1783年)正月初十,他在乾清宫筵宴宗室,一次办了530桌火锅,到了乾隆五十年(1785年)和乾隆六十年(1795年),他两次举办千叟宴,邀请全国各地60岁以上的老人入宫赴宴,一等桌上放“银、锡火锅各一个”,次等桌摆“铜制火锅两个”,举国之力就为了开办一场火锅Party,放眼天下,这样豪的主,还有谁?

对于火锅,乾隆皇帝算得上是真爱。可以说乾隆对火锅的真爱程度超过后宫任何一个后妃,早餐吃完中午吃,中午吃完晚上吃。一年能吃上200多顿。根据清宫留存的御膳档案,乾隆四十四年(公元1779年)八月十六日至九月十六日这一个月内,乾隆共享用了23种、66次火锅,平均一天超过3顿。

如果《如懿传》《延禧攻略》里的小主们得知这个信息,后宫的争宠之风应该会消停不少,毕竟真的不是皇上要刻意回避谁,他正忙着吃火锅呢,翻牌子?没空!

梁朝伟在电影《摆渡人》中曾有一句经典的台词:“能坐在一起吃火锅的,才是同一个人世界的人”。

在严冬下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在久别重逢的凛冽寒夜,一群好友一口锅,一个世界一杯酒,蒸腾的热气将梦想点燃,翻滚的汤底将年华温暖,青春不散,时光不老,如此,便是对这个季节最完美的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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